豬是讓人滿意的動物。首先，在大多數人眼裏，它的肉，甚至豬頭豬腦，豬尾豬蹄，始終都是美味；其次，它的皮毛和骨頭，大都可以做這樣那樣的用途；第三，它好養活，什麼都吃，很容易就肥頭大耳。

　　最讓人舒服的是：它懶，不幹活，連運動也不喜歡，除了被殺外，它也沒有別的用處，它生來就是下賤的，就是要被人吃掉的，它又只是哼哼哼，卻從不反抗。殺它的人心裏，永遠不會有殺狗殺狼的畏懼，吃它的人心裏，也永遠不會有吃牛吃馬的內疚。“君子遠庖廚”也罷，“殺生是造業”也罷，都無法改變它橫死的悲劇。

　　然而，隨着環保的推廣，隨着寵物豬的風行，豬的生活也逐漸有了更多的趣味。雖然這趣味似乎與它的大命運無關。

　　法國老牌豔星，被譽爲“性感小貓”的碧姬·巴杜，在息影之後，致力於動物保護，流澤普施之下，連肉豬也借她之口，發出了憤怒的呼聲。

　　事緣法國的肉豬供應商們，由於國內屠宰成本太高，都把出欄的肉豬用長途汽車送到德國的屠宰場“殺害”。中途過夜時，他們還“殘忍”地把豬留在車裏，沒有水喝，沒有飯吃，沒有地方走動，可能連躺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讓人想起當年裝載華工的豬籠和裝載猶太人的囚車。

　　於是，“性感小貓”招集近百人，舉行了一次爲肉豬爭權益的遊行，抗議豬商們對豬的虐待。他們的訴求是：給豬飯吃，給豬水喝，給豬良好的散步和休息場所。他們認爲，即使明天必須死，豬們也有“死刑犯最後晚餐”的天賦豬權。

　　我不知道法國的豬商們後來怎麼應付的，但我想：資本家當然就自私，他們的行爲必須符合經濟學原理。雖然他們也可能喜歡性感的“貓”，卻未必願意爲了貓而增加殺豬的成本。

　　然而，得到了良好的照顧又如何？豬們真的就更幸福了麼？有幾個死刑犯會真的在乎那頓“最後的晚餐”呢？碧姬·巴杜女士自己似乎是不吃肉的，否則我可能真的要說她“僞善”。

　　類似的行爲其實還有很多，例如在美國，就曾有運動抵制中餐，因爲中國的餐館太多“活殺”“生剝”之類。還有人運用先進的科學工具，證明了飽受煎熬而死的動物體內會產生大量毒素，吃多了不僅會性格乖戾，而且還有害健康。可見中國聖賢“殺生是造業”的教誨實在是合乎科學。

　　但我總覺得：當環保逐漸變成時髦，動物保護也越來越象一個主義的時候，主義之下，便只剩下了不願，或不會思考的盲信的靈魂。

　　而美麗的名女人似乎都對環保情有獨鍾。前些日子看過一篇報道，說的是同樣美麗而出名的劉曉慶女士，由於在日本考察時對環保意識有了深刻體認，歸來之後立即規定公司員工任何時候都不得使用木筷。她自己也身體力行，隨身攜帶竹筷。有一次忘記了，她還堅持原則，讓司機開車去取了來才肯用餐。

　　開車回去浪費的能源遠遠超過了木筷的價值，劉曉慶女士也很可以乾脆買些竹筷送給餐廳。但主義化了的環保，是沒有理性，只有信仰的。而信仰不必問，也不能問爲什麼。信仰“保護動物”，就怎麼也不能虐待肉豬，信仰“木筷不好”，就怎麼也不能使用木筷，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哪怕沒有了司機，哪怕即將要餓死。

　　所以說：信仰的力量是無窮的，她甚至能夠殺人。

　　記得曾經有位名人，很愛花，別人問他，你家的花瓶爲什麼都是空的？他的回答就是，我也喜歡孩子，但我並不想把孩子的頭摘下來放在這裏欣賞。

　　初看這個回答時，我還很佩服他博愛的胸懷，但自從看書知道樹木真的也有感覺之後，我便時常在想：如果環保的流澤波及到植物，那麼我們還吃什麼呢？礦物麼？而一旦信徒們發現並相信所有的食物和傢俱都是一具具大卸八塊的屍體，只怕我們除了餓死之外，連回歸爲野人都做不到了。畢竟，“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

　　只是我想：我們可以愛豬愛樹，卻爲什麼一定要讓自己也成爲豬和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