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這天早晨中邪了，呼呼死睡直到他媽媽拍着門板說要遲到才慌慌張張起牀，飯也沒吃就要走。媽媽咕噥着：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個準點兒，真是……李進邊系領帶邊說：媽，娟子只要不上夜班我就得起晚……清晨的客廳突然沉靜下來這話太具曖昧意思了。娟子憤怒地看了李進一眼發現媽媽正意味深長地注視着她微微笑着說：小進要注意身體，睡得太晚不好娟子你說是吧。

　　娟子決定晚上回來再和李進算帳，便不理睬他的嘻皮笑臉說你坐公共汽車吧，今天院長要查房我得早點去。一踩油門“轟隆隆”排出一大團煙霧兀自去了。

　　下午的病人特別多忙得腳不點地，下班的時候娟子沒覺得心情好多少反而更壞了，撓了撓頭皮覺得怎麼這麼癢呢去洗頭吧。就到“紅蜻蜓”美容院去洗頭。有一雙媚死人的眼睛的女老闆背對着娟子在鏡子裏面說是娟子啊今天下班蠻早嘛，你等等我啊，一邊叫：小妹你來替我，便撇下了手裏的男孩姍姍過來。

　　娟子坐到轉椅上發現那個男孩正從鏡子裏忿忿地注視着她，眼睛出奇得亮。娟子突發奇想衝鏡子撇嘴笑了一下便被摁倒下去了，看着女老闆金紅色的頭髮“伊呀”叫着說你這頭髮真好看哎人特精神。女老闆說你們護士會保養總比我年輕。又說娟子你也染吧今年流行金紅色。娟子別過臉說那怎麼行醫院有規定護士不準染頭髮的。女老闆笑，說娟子你皮膚這麼白染個金紅色肯定好看。你染得好看了回來你們醫院的護士都到我這裏來染就算是幫我做廣告吧。

　　娟子想對啊爲什麼不試試給自己一個新面孔換一副好心情呢便安安靜靜地任女老闆折騰了。一會兒轉門喀噠一聲反光鏡裏的男孩剪完頭髮出去，小妹甩着手過來放上BEYOND的歌。屋子裏便低迴着能引起人遙遠回憶的沙啞的歌聲，聽着人神思飛揚思緒萬千起來娟子閉上眼胡思亂想很快便不知所以、此係何方我係何人了。

　　磁帶跳鍵了娟子回過神來看鏡子中的自己時實在忍不住尖叫一聲說是我嗎。女老闆說是當然是，怎樣我的手藝如何。娟子琢咕着想怎麼會這樣這下子媽媽更要說了，好傢伙，從此君王不早朝……不過的確好看。和金紅色的上裝極配，燈光打着更顯得粉臉嫵媚了。於是滿心歡喜地付了不老少的錢樂呵呵地出去。

　　推開門一個男孩頭髮短短的穿着黑色羽絨服臉上是年輕的十八九歲的笑與惶惑，引人注目地站在那裏：娟子想這樣年輕的笑也就小妹她們纔有呢不過他們如何懂得君王不早朝的有趣……咦這不是剛纔出去的那個男孩嗎——“你好，”娟子愣在那裏。

　　男孩彬彬有禮地重複：“你好。可以交個朋友嗎。”男孩口齒清晰，目光清澈，亮晶晶地注視着娟子。

　　娟子愣了好久回過神來臉唰地紅了生硬地說：神經病啊我都結婚好幾年了。

　　轉身上車，“轟隆隆”地踩着油門去了。走了老遠纔想起應該生氣來着，應該狠狠罵他一頓再揚長而去不遲，怎麼自己倒像逃也似的呢。該死的，該死的紅頭髮。君王不早朝……該死的。娟子愣一會子想一會子沉默一回子又笑一會子，一路回家去。

　　老遠看見李進在二樓陽臺上張望着，撅着嘴，一雙眼睛睜成鈴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