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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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桑德拉
(21green)

  列車駛向卡桑德拉大橋。車窗裏燈火通明。

  餐廳裏杯盤狼藉,樂隊在舞池裏奏着《莉莉·瑪蓮》。在座的客人來自世界各地:中國人、印度人、貝都因人、塔斯馬尼亞人、羅馬教皇、美國總統、還有大鬍子的古巴領袖,一個霍屯督胖女人靠在角落的沙發上打着瞌睡。露着漂亮大腿的侍女們在餐桌間穿行,臉上掛着永不疲倦的笑容。在音樂和酒精的作用下,女人們變得懶洋洋的,像貓一樣,渾身上下散發着淫慾。而男人們發亮的眼睛早已選定了各自的目標。

  列車長端着一杯香檳,笑容滿面地出現在大家面前。“Lidies and gentlemen,親愛的旅客們,明天早晨,列車就要穿過著名的卡桑德拉大橋,到達本次旅行的終點:伊甸園。……”

  啊,伊甸園!車廂裏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忽然大廳門砰地打開,像刮進一陣冷風一樣,跑進一個奇怪的女人。她赤着雙腳,雙臂裸露,一頭亂蓬蓬的烏髮,瘦削的臉頰泛着病態的紅暈,身上只穿一件寬鬆的白袍,腰間束着一條帶子。古希臘人把這種衣服叫冬尼卡。她焦急地打着手勢,急促地說着什麼,可是沒有人懂。

  “誰知道她在說什麼?”美國總統不耐煩地問。

  一個瘦長的年輕人站起來,他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啊,古希臘語,她說前面的橋斷了,她說我們得停車。”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闖入者,“她還說她是卡桑德拉,特洛伊公主,女預言家。”他回頭看看他的女伴,”這下都湊齊了。連三千年前的幽靈也在車上。”

  教皇一把推開懷裏的伯爵夫人,惱怒地站起來。“妖女!”他說,舉起胸前的十字架,“你不怕上帝嗎?”這一招果然奏效,卡桑德拉雙手抱住頭,害怕地往後退縮了兩步。

  “卡桑德拉是座斷橋,早就有這個傳說。”詩人說,“也許我們是該停下來。”

  “是呀,畢竟沒有人見過”有人在下邊附和道,“還有伊甸園……”

  “所有的歷史書都說卡桑德拉是座堅不可摧的鐵橋?不要相信傳說。”古巴領袖氣憤地揮着胳膊。

  “可我寧願相信卡桑德拉。”年輕人辯解道,現在有人認出來他是詩人。

  “開什麼玩笑?這是個瘋子!誰把她帶上車來的?”列車長高聲喊叫。

  “哈,騙子,“一個戴眼鏡的教授也站起來,”在《阿伽門農王》裏卡桑德拉是個瞎子,她可明明不瞎。”

  兩個列車員把卡桑德拉抓住,推到外邊的走廊裏。卡桑德拉靠在牆上,眼淚從那對羚羊般的眼睛裏滾落下來。她嘴巴張得大大的,慟哭起來,也許在哭她的命運吧。神話裏說,阿波羅神賦予了她預知未來的能力,同時附加了一個可怕的條件,就是沒有人會相信她。那奇怪的哭聲像狼嚎一樣,所有人聽了都覺得不舒服。樂隊又開始奏樂,可是就像給哭聲伴奏,樂師們手裏的樂器像着魔一樣發出淒厲的嗚咽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晚宴不歡而散,人們從走廊裏走過,誰也沒有理會那個哭泣的女人。詩人想站住安慰她兩句,也被他的女伴揪住耳朵拉走了。

  “親愛的,我們要不要離開?我知道她是卡桑德拉。再留在車上我們都得完蛋。”在一節豪華包廂裏,詩人一邊吻着女伴的腳趾,一邊問。

  “白癡!你要走就走,我自己去伊甸園。”

  沒有人注意到哭聲是什麼時候停止的。忽然一個聲音大喊道:“有人跳車!”

  一個白色的影子在車窗外一閃。

  “巫婆!她不會有事的。”教皇摟着伯爵夫人憤憤地說。

  “再見啦,卡桑德拉。”詩人把手伸出窗外喊道。

  沒人注意到卡桑德拉揹着一個包裹。

  列車隆隆向前,過了很久,車廂裏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我的孩子!……”

  卡桑德拉小心翼翼地掀開包裹的一角,那孩子根本沒睡,正楞楞地望着她。忽然咧開小嘴粲然一笑。卡桑德拉放心了,緊緊摟着包裹,向曠野裏走去。

  列車駛向卡桑德拉大橋,天已經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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