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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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陌生人
(千頃寒)

  再見,陌生人

  東月晚上夢見靜在黃昏的日輝下與他相見。靜平靜的看他,面容蒼白而憔悴。

  沒有語言。情緒在空氣裏凝結。陽光在情緒裏飄搖。

  靜走了。東月在身後呼喊。沒有聲音。東月在一片寧靜裏絕望。無能爲力。

  靜凌亂的長髮像情緒一樣隨風而動。

  東月醒來看見黑的一片。對於靜的印象在黑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東月看着夜黑流下淚來,靜,想起你了。原來黑夜裏的意象是不可以掌握的。就像我們來去的軌跡。

  我們的相逢是生命軌跡的交錯。沒有徵兆。沒有理由。沒有承諾。

  東月與靜的相遇彷彿始終與黑有關。東月後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總認爲這是命中註定的劫難。

  第一次。冷酷的表情像一種理想。

  2000年10月。

  香菸.啤酒.昏暗.沉默構成了他的生活。

  昏黃的燈光瀰漫在記憶裏,人心煩躁而僵硬。喧囂的情緒此起彼伏。燈光與情緒交相輝映。

  東月的記憶在一片煙霧裏沉溺。青色的煙霧被燈光照成難以忘懷的印象。像深藍的色調一樣孤獨沉寂。不停的抽菸,像是自虐。他感覺自己的肺在胸腔裏慢慢潰爛。潰爛。他提着酒瓶喝酒,酒從嘴裏灌進去。就像自來水衝進水槽的景象。酒水從嘴裏溢出來,順着臉頰流下去。然後他趴在牀上,感覺自己是被丟棄在荒野裏的殘屍,慢慢腐爛。

  東月醒來時感到頭昏腦脹。他醒來發現酒瓶還在自己手中,於是他又灌了兩口。冰涼的液體從喉嚨流下,一通到底。這使他感覺爽快。然後他起身去找水杯,水杯放在窗臺。他迷迷糊糊走到窗臺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把茶水一口灌進肚子裏,像喝酒一樣。然後他點燃了一支菸。

  門外有人在說話。

  是個女的。東月想。

  煙霧在空氣裏散開,然後充斥着昏暗的角落。

  有人快樂起來。笑聲像夜色一樣穿過玻璃窗,在屋子裏迴盪。這使東月感覺痛苦。像一種諷刺,將深沉的心理緩慢的吞噬。東月感覺到殘缺的心情流失的痛苦。東月將菸頭摁在掌心,焦灼的疼痛使他精神振奮。繼續痛吧。東月說。

  東月提着酒瓶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外面的人仍舊在進行着喋喋不休的笑。玻璃破碎的響動使一切重歸於沉靜。所有的人回過頭看他,看破碎的酒瓶。酒瓶碎成一片一片,像沉溺在暗裏的思想。東月一言不發,望着其中一個穿黑衣的長髮女孩。一臉蒼白。

  短暫的僵持。人羣中有高大英俊的男人打破僵局開始說話。東月的目光讓男子的語氣顯得不安而裝腔作勢。東月走過去,指向遠方的黑,說,這裏是我的地方,你滾。

  而穿黑衣的長髮女孩一直讓東月記憶深刻。

  第二次。天空灑下的陽光照耀留在空氣中的傷。

  東月的生活一如往常的暗無天日。往事像戀人一樣留不住。

  東月說,我該出去了。屋子的暗將他的聲音淹沒。

  當東月從屋子走出去的時候陽光像孩子一樣在他的皮膚上跳躍。東月蒼白的臉顯現出歡樂。在燦爛的陽光下歡樂是東月唯一的幸福。

  東月是在公園裏再次遇上靜的。穿黑衣的長髮女孩向東月自我介紹,說,我叫靜。

  東月偎着欄杆,在太陽光下點燃一支菸,看自己的影子,想起自己。

  穿黑衣的長髮女孩說,我叫靜。東月回頭看她,我見過你?女孩說,是啊。東月說,我記不起來了。女孩說,那天晚上……。東月在剎那間冷漠得像無情的獸。燦爛無邊的陽光裏,有人撕開黑暗的傷口,絞碎正在複合的情緒。第一次,東月在陽光裏被傷害。

  東月冷漠的走開。

  靜在身後歇斯底里地喊。

  東月停下來,坐在公園的長凳上將頭埋在兩臂間,不顧一切。靜停止了叫喊,走過去蹲在東月的前面,伸出手。修長的手指顯得蒼白而孤寂。手指穿過兩臂撫摸到東月的臉。原諒我。

  我知道你叫東月。靜將手抽出來發現溼了一片。然後她坐到東月的旁邊,伸出手撫摸東月的頭髮。撫摸的時候靜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好象符合自己的理想但比自己更迫切。東月小心翼翼地顫動,開始哭泣。東月,好孩子,答應我,過正常明亮的生活。東月突然像獸一樣瘋狂地將靜擁在懷裏。靜的身體柔弱而溫暖。靜在東月的懷裏沒有反抗的餘地。她被一個陌生人擁抱着一聲不吭,安靜得一如自己的名字。這是一頭藏在暗裏的獸。冷漠了太久,抑鬱了太久。藏在心裏的悲哀太多,無法實現。然後開始腐爛。

  靜輕輕地撫摸東月的臉,東月已經停止啜泣。很久東月放開靜,說,對不起。靜一言不發靜靜地望着東月,然後伸出手撫摸他的臉。我們沒有必要爲一個人而不安,沒有必要爲她付出一切。可能有這樣的人但是我們遇不到。與每個人的相遇都是命中註定的劫難,我們都註定要爲彼此牽絆。每個相遇其實只是爲了彼此安慰。明白嗎?東月。

  東月沉默。

  有煙嗎?靜說。

  靜點菸的姿勢優雅而寧靜。東月躺在長凳上直視天空的太陽,這是發泄的一種方式。兩個人默默無言,安靜得像是一種超脫現實的悲歡。

  你不問問我?靜說。

  有必要嗎?

  呵呵……呵呵……靜在這個公園裏毫無顧忌地笑。

  哈哈……哈哈……東月也笑。

  兩個從不曾相識的人在某一時間裏在某一個地方相見,然後一起悲喜無常。

  東月說,能不能陪我喝點酒?

  上哪兒?

  藍弦月。我常去。

  好。

  人不多。東月跟老闆打招呼,老闆說,一個月沒來了。

  是,一個月了。

  找了一個角坐下來。

  靜說,環境不錯。

  是不錯。這裏沒有人抽菸。我心情好的時候經常來。

  你有一個月心情不好?

  我與女朋友走不到一起,跟你居然能聊這麼久。

  男人跟女人不需要彼此瞭解。只可以彼此安慰。這是我十六歲就明白的道理。

  男朋友呢?

  你說那個男人?上次你讓他滾後,我離開了他。

  ……

  ……

  ……

  兩個人開始喝酒。東月喝酒的方式依舊透露出他的狂野,一大杯的酒從嘴裏灌進去,像自來水衝進水槽的景象。靜看着他,然後端起酒杯安靜地喝。靜從東月喝酒的姿勢看出東月的理想與嚮往。那裏傷感而絕望。像廣闊的曠野,蒼涼而寂靜。一些理念在他的心內徘徊,這讓他感覺迷茫。他是個沒有心機的人。拒絕深入人羣。成熟與單純的矛盾在他的身上表現出來。淋漓盡致。孤寂的理想。這個現實不符合他和他的嚮往。

  這是悲哀。而他選擇了墮落。

  你喝多了。靜說。

  東月沉默。

  你喝多了。靜又說。

  你說,一個人要……要失掉了他最……最心愛的東西該怎麼辦?然後東月趴在了桌上。

  靜費了好大勁才把東月弄到他那間屋子門前。然後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很久以後靜爬起來到東月身上摸鑰匙。

  當靜抽完第二支菸的時候她開始審視這間屋子。東西很雜亂地扔了一地,透出情緒的荒涼。這是間很暗的屋子,有深沉冷漠的東西在裏面。像擾人心神的魂。然後她打開電視看裏面動物世界裏的弱肉強食。大自然很公正,賦與每種生靈生存的理念。那裏的弱肉強食單純而直接,不像人,充滿心機。

  動物世界播放完的時候她起身尋找水杯,來到窗臺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下來。

  靜喝完水之後取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健,我不回來了。不要找我。然後她關機。

  東月醒來的時候靜正輕輕地撫摸他的臉。

  東月靜靜地望着她,很久以後,靜湊過頭來輕輕地吻他。東月想起小時候站在陽光下看見一羣鴿子呼啦啦地從天空飛過。然後他閉上眼又安靜地睡着。

  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亮。東月還在安靜地睡,像很乖的小孩子。

  靜爬到他的身上輕吻他的臉。東月,要過快樂健康的生活。我走了,不要找我。

  然後她離開。

  很久以後。東月想,這是命中註定的劫難。與靜的相遇不知是被安慰還是被傷害,而這種不明確讓東月對於過去和未來充滿了恐懼。因爲命運的不可掌握。

  東月醒來看見黑的一片。對於靜的印象在黑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東月看着夜黑流下淚來,靜,想起你了。原來黑夜裏的意象是不可以掌握的。就像我們來去的軌跡。

  我們的相逢是生命軌跡的交錯。沒有徵兆。沒有理由。沒有承諾。

  現在時間是2001年10月。一年以前東月與靜第一次相遇。

  東月說,靜,我要開始過快樂健康的生活。然後滿屋子都在迴盪他的聲音。

  東月在昏暗的燈光裏摸索。他摸到窗臺拿水杯,掀開窗簾他看見有月光從窗外的天空照射下來。東月突然想看月光灑下來的樣子,於是他去關燈。在東月關了燈走向窗臺的時候他被地板上的酒瓶絆倒,握在手中的水杯跟着他一起摔在地面。然後東月想努力的爬起來,而在這個時候東月發現月光很和諧地照到了他的身上。於是他就索性躺着不動。他忽然想抽一支菸,當他伸出手想拿煙的時候發現那隻水杯還握在手裏。它好象傷心欲絕,碎得厲害。東月問它,你傷心幹什麼?又沒誰欺負你?然後東月發現水杯的碎片紮在自己手上,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東月說,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雖說感情不錯你也用不着以這種方式與我親密吧。不過沒有下次啊,這次我原諒你了。東月看見血從他的手掌流出來,從手腕流出來。洶涌澎湃。東月把臉湊近一些,安安靜靜地看。

  他問那隻手,你疼嗎?你一定疼。什麼?不疼?不,你一定疼。你傷心啦?你也在傷心?

  然後東月聽見一些聲響,好象是小時候在陽光下看見的那一羣鴿子飛在天空呼啦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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