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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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碎了
(骨之精靈)

  當夕陽從地平線上跌落的更深更遠的時候,我捧着最後一抹燦爛走進寧靜。脫去所有的塵願和血肉,裸露出最純潔的鈣質。嗅着遠處鐘聲悠遠的清香,把庸懶的軀體放臥在沙發上,忽略掉那些無謂的造型和意義,在黑與白的剪影中,痛快淋漓地打碎虛擬和現實的界限,然後試着用後現代主義爲自己寫生一個年代。面對牆上的一片班駁,我竟天真地以爲自己可以聽到石頭對泉水的感動,看到山林對自然的默契。我想,這時的我應該是平靜又安適的吧,可一陣飄忽而來的《採茶曲》卻又讓我緊張了起來,甚至還帶着些許的激動。我像是在狂瀉的瀑布下猛然間挺直了身體,心口因顫動而微微疼痛了起來,即而越痛越劇烈,之後我聽到身體碎掉的聲音,玻璃一樣的。

  應該是深夜了吧,好久纔有一輛汽車懨懨地開過,車燈在我橘色的窗簾上渲染出一片闌珊。我慢慢地把自己重新拼湊起來,用還算乾淨的眸子剪開墨黑,挽住一道突如其來的銀亮——電腦還開着呢……不知何時下載下來的音樂把我帶進了巴赫的世界,沉沉的,溼溼的,像小木屋裏古老的掛鐘。

  連風都不在耳邊呼吸的時候,我就無法抵制網絡的誘惑了。我總是嘲弄自己說:“我在白日裏把自己給丟了,所以要在晚上把自己給偷回來。”瞧我曾在網絡上偷回來過什麼?天真、善良、真誠、感動…….白日裏我不敢擁有的、展露的,到了網上我就會因此而被人喜愛,被人追逐。我不知道對面的那位到底什麼樣,所以我習慣聊天時在案邊放一杯用很溫的水沖泡的茶,那種需要很久纔會從茶和水變成茶水的特級茉莉。我可以從這緩慢而典雅的變化中體味從陌生到默契的那份類似獲得的快感。“爭”則是我迄今爲止最完美的一杯茶。

  屬於網絡的人都說,聊天只要聊到了560K就會有一段網戀,我和爭沒有,一切都淡淡的,相處得快樂又融洽。我告訴了爭有關我那杯茶的事,之後他也會在和我聊天時放一杯茶,用一樣的方式,感受和我一樣的心境。

  有時在我的靈動飛揚中,沉穩內斂的爭也會猶豫地問一聲:“我~~~是不是很無味?”

  “如果我是茶,你是水,那麼我的香郁就必須依賴你的無味。”我淡淡地微笑。爭釋然。

  在以後相知相惜的日子裏,幾乎每晚我們都會聊上一會兒,而每一次的感覺都像是在衝一杯很濃郁醇香的茶。我像跳動的茶葉粒無賴又不安分,爭就如純淨的水,默默地熱着,甚至是沸着,以期與我相溶。當我快樂得像只兔子的時候,爭會在那邊用嘴角漾出一圈會心的回波(至少在我想象中他是這樣的),即便有時我失常地安靜下來,爭也不會去追問原因,只是靜靜地等待我的乾枯在他不易察覺的呵護中柔柔地鋪展、攢聚。輕柔的牽絆迴旋中,只需一盞茶的時間,我倆便可決定爲一種顏色,一種最快樂的屬於茶的顏色。所以,我們從不會把話說到無趣才疲憊地下網,而是在夜全然張開眼睛的那一刻,帶着茉莉最美麗的清香去做自己的夢。

  然而,就是這個在網絡裏廖若星辰的同伴,這個每當我執拗着走向現實最黑暗地域時,在我心裏低沉卻又急切地喊我遠離的朋友,這個使我遼遠,使我寬闊的智者,卻在一個月前消失在網絡空間,任憑我七顛八倒地四處找尋也不見蹤影。在這虛擬的生活舞臺,再也沒有人能體會到我這個獨舞者的無奈。爭走的時候沒說原因,只借用了張錯先生的一句詩:你最苦的一滴淚,也是我最甘美的一口茶…….我的網絡世界終於粉碎在了這句話的尾音裏,我也跌入了一潭最普遍、最無奈的悲苦。難道這就是網絡的命定?可我分明能聽見爭在那一邊彈響着杯子。

  算了,忘了,走吧。

  杯子裏沒有水了,茶葉從高處墜落瓶底,發出清脆細小的聲音,和黑夜碎在一起,不再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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