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狼)
一
我不想在還沒有準備好的狀態下,就莽然地闖入那個世界,那個我一直藏在心底的,始終小心翼翼的世界;我不想作爲一個組織者提前就去看到那個世界,而要壓抑着自己那份強烈的交流的衝動;我不想僅僅只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僅僅只能看着他們的手做着各樣的姿勢,而我處於其中就是一個傻子,我想立刻就創入他們的世界,我不想站在那個世界的邊緣,像一個傻子似的張望。
其實,我就是一個傻子。
2002年4月10號,週三,我和鵬飛騎車去了天津市聾啞學校,我們要去和他們的老師聯繫,而不是和那些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去交流,這點讓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我知道我的小心翼翼一直持續到我們回到我們的校園,我那份強烈的交流的衝動一直是那樣虔誠,我不知道“虔誠”這樣一個字眼用的是否合適,但我只想表達我真的內心的感受,我感覺到了言語的蒼白。
我看到他們的校舍,那樣的破舊,真的,我當時不敢相信在這樣一個城市裏還有那樣的一塊天地,他們處於其中,完全一個自己的世界,他們在嬉戲着,在笑着,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和正常的人有什麼不一樣。
鵬飛說,他們的樂觀,是你想象不到的,他們並不像你我想象的那樣。
有人說過,你不應該懷着不一樣的心境去對待他們,你應該用那顆平常的心和他們交流,視他們爲平常人。
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做到那樣。但我今天真的不能放下小心翼翼,害怕驚擾他們的那種小心。
我知道,我在今天只能看着他們,看着他們,體會着他們,想象着他們……
靜靜地,在那個充斥着他們的笑臉和手勢的樓道中,靜靜地靜着。
靜靜地靜了。
靜是屬於他們的,而我的世界卻不是。
像一個傻子一樣處於他們之中,我已經忘記我是來自哪個世界的了,我從屬於我的世界裏逃離出來,也不會容入到他們的世界,在這兩個世界的中間地帶,漆黑的蒼穹下,我一個人,腳下沒有了路,心,也沒有了方向……
我腦中空白了,我想今天只能記下這些了……
2002年4月10日,初稿
4月19日,修改
二
我不知道當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得到之後的心情,但我知道,我那時的心情是複雜的,我發現我對言語的駕馭能力真的越來越笨拙,我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詞或字眼來形容自己的感受,我僅僅是體味着一種感覺,文字無力表達的那種感覺。
記得曾對一些朋友說過,我不想說,因爲我知道一些感覺僅僅屬於我自己,他人不會體會到的,既然他人不能體會到,我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但這次真的不同,我真的想說出來,喊出來,讓嗓子發出音來,讓一些人知道。
“你好,我叫**,你呢?”
“##。你喜歡文學嗎?”
“是啊。我喜歡魯迅,徐志摩。”
“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上一片雲/偶爾投影到你波心……”
……
凌亂而沒有任何邏輯聯繫的漫天的對話。
如果,你我僅僅體會到,這用筆與紙的交流和網上聊天相似,那你我定是不完整的。
這不是網絡,這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屬於寂靜的蒼穹,另一個有言語的衝動,卻無法發出聲來的世界。在他們的世界裏只有,“啊,噢,喔”這樣一些原始的聲音,他們的世界裏只有手指劃來劃去;他們的世界裏有我們這邊沒有的笑容,他們的世界裏還殘存着我們這裏早已消逝了的單純和直爽。
我不知道我的盲目地魯莽闖入,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什麼?但我清醒地知道,他們給我帶來的是什麼。
我終於發現了我的笨拙,不僅詞不達意,而且還有手指的不靈活,他們需要做二遍手勢,我纔可以模仿出來。
我知道,我那種想容入他們之中的強烈的意識,但我的明顯地感覺到我的心在顫,觸動了我神經的那種顫,我知道我無法抑止那種顫動,那種觸動神經的無意識的顫動。
我的手指笨拙地做着他們的心語“我好想和你們一樣地說話”,當我最後的一個手勢從可以發出聲的嘴邊伸出後,我的眼睛發現了我的手指痙攣似的顫抖,我的眼睛發現了有幾滴莫名的液體打溼了紙,我的眼睛從他們的眼睛中發現了那液體是屬於它們自己的。我知道,我的心在那刻完全被另一個世界的他們佔據了。
他們看着我僵硬的手指劃來劃去,我看着他們臉上的笑容,我和他們一起笑着,沒有聲音的那種笑。
靜靜地靜着,只能靜靜地靜了。
是我接受了他們還是他們接受了我?還是我們從未接受過彼此?
不知!
相信嗎?你我都是傻子,只是領域不同。
我只能徘徊在他們的世界邊緣,我真的無法完全進入他們的世界,他們用心感覺的世界。
是誰讓你我生活的“正常”的世界這樣脆弱?是誰讓你我的世界中沒有了信任?是誰迷住了你我的雙眼?
三
我知道,我不會在那個中間的地帶徘徊太久,因爲我終究是要回到我的世界的,我一直想逃離和逃避的世界。
我知道,我是懦弱着的,因爲我沒有勇氣孤獨地抵抗這令我厭惡的世界,因爲我知道孤身鬥社會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勇氣和信仰,因爲我知道李贄的下場。
痛苦着,卻要裝着無恙。
清醒着,卻還要用“麻木”矇蔽着自己。
當衆人都醉了時,我也不想要清醒。我寧願讓我那“千瘡百孔”的胃痛苦,也不要讓我那脆弱的心痛着。
偶爾,是需要少量的酒精,才能夠睡去的。
偶爾,煙霧是伴隨着瓶子一起充斥着那間屋子的。
偶然,定是那生活的必然。
必然的是你我的世界中少不了偶然。
不管那偶然的還是必然的,曾闖入到心中的,苦痛也好,開心也罷,定是揮之不去的。
既然不是聖賢也不是神仙,那就享受着快樂,遭遇着痛苦吧。
四
在漆黑的蒼穹下,在沒有了路的地方,在沒有了方向的座標,是誰在召喚我?熟悉的聲音來自那熟悉的方向。
“媽媽”,我狂奔着向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映入眼前是來時的路,我在往回返?身後是一片濃密的樹林,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怪怪的,我很難想象我是如何走入到那樣的一個怪圈之中的。
當我回頭仔細看那片樹林時,我一步步地往那裏走去,強有力地吸引着我,我無法自制。
“兒啊,……”耳畔又響起媽媽的召喚。回頭看到媽媽,我奔過去,卻落了個空。
我在那條來時的路上,發瘋似的搖着腦袋,“這定是個夢——夢……”我聲撕竭力的喊着。
我知道,我還被牽拌着。
我這個傻子,終於也瘋了。
五
從聾啞學校回來之後,強烈的東西衝擊着我。他們生活的另一個世界,你我生活的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現實中擁有的,夢中追求的;得到的,失去的……充斥着腦子,無法想通,心痛着。
充斥眼睛的,淹沒心靈的。
徘徊着的,決定了的。
定格住的,變易着的。
失衡的骯髒的渾濁的世界,我是最易變的最骯髒的一個。
你呢?
六
我是個無法駕馭語言的笨拙的傻子,瘋子。
七
別信我,我在撒謊。
2002年4月19日初稿
4月2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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