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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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生在秋天)

  引子

  夜晚降臨的時候,我沒有和白晝告別,因爲我知道,你已不在那裏。

  陶陶說,我的個人簽名很俗氣,卻很輕易地讓她的心疼痛。

  一天早上,我對芬說,我知道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爲我的錢,雖然這是最讓一個男人難堪的真象。她並沒有辯解,又開始輕輕地吻我的耳垂,芬總是讓屋子裏充滿着香雪蘭悽豔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我喜歡的味道。我也開始瘋狂地吻她,身邊的女人想盡辦法在取悅我,這個想法讓我感覺安全。

  很多人認爲錢能讓一個男人很輕易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我知道還有一些東西是怎麼都不能奢望的,這是無關道德的準則。於是某一天,當我第一次把這個女人抱在懷裏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儘管我會想盡辦法得到她,但我決不會愛她,我們之間被什麼東西阻隔着,我清楚地看到那道厚厚的屏障,其實僅僅是一張鈔票而已。

  第一日

  我清楚地記得陶陶第一次來論壇的日子,八月二十一號,那天是芬的生日。

  我在芬走後的第89個夜晚一個人對着電腦發呆。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把一幅香雪蘭的油畫送給她,她說過,她也同樣喜歡那些淡黃色的花朵,如此嬌弱的幾枝,卻能在不爲人知夜晚,冷冷地釋放着攝人心魄的香氣。我們把它掛在臥室的牆上,芬說,我不回家的日子,她就一個人看着那些花朵,直到睡去。

  芬生日的這天凌晨,我泡在BBS上,等待着有人能夠上線。

  午夜剛過的時候,陶陶來了,她發了一篇叫《追》的文章,很長的一段文字,是她的第一貼。

  “生日快樂!”我對她說。

  她的回話很慢,不知道是因爲沒看見還是在忙別的什麼,“謝謝,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是嗎,那祝你在生日的那天快樂吧。”

  “恩,那謝謝你了。你的個人簽名……”

  “怎麼了,很俗氣是嗎?”

  “有點,不過……看了之後,會讓人疼痛。”

  “有傷口的人才會疼痛……你不快樂嗎?”

  “我只是有點累,我剛下火車。”

  “剛下火車就上網,你在家嗎?”

  “呵呵,不是,我來找個人。”

  “網友?我是不是問得太多了。”

  “我來找我男朋友,他是這裏人。”

  “恩。希望你們快樂。我該下了,88。”

  “8……”

  陶陶這個名字出現在我的屏幕上,又隨着電源的切斷而消失了,就像午夜飛行中不小心觸上蛛網的小蟲,一瞬之間便灰飛煙滅。

  這個時候,芬會在哪裏呢,她還在這座城市裏嗎?我盯着牆上的一大片空白,那幅畫已經不在了。芬走的時候沒拿着我給她買的那兩櫃子的衣服和滿桌子的化妝品,卻唯獨帶走了那張香雪蘭,時至今日,她還會看着它們直到入睡嗎?還是有另外的男人讓她習慣了另外的味道,突然想爬起來抽根菸,卻怎麼都找不到方向。朦朦朧朧中我又看到了芬,她穿着長裙坐在舞臺中間唱歌,我靜靜地聽着,一首又一首。最後,她終於朝我走過來,點燃一隻煙遞給我,我伸出手,她卻狠狠地把燃燒着的一頭戳到我手心裏,我嚇了一跳,猛地驚醒過來,而芬卻一下子消失了。

  第二日

  我想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逾越了那道界限,在這個世界裏,觸犯了規則就會受到懲罰,我跟芬都一樣。

  我常常在晚上掛在線上,卻不發一言。人們一個一個的上線,又一批一批的離去,就像是潮水帶上岸來的泡沫,留下蒼白的文字,然後被絕望淹沒。

  “當你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你可以對自己說,我還活着,所以我必須生活。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我在午夜來臨的時候仍在等待,等着他到我的身邊來。”這是陶陶發的第二個帖子裏的話,在她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二天。

  “昨天謝謝你!”

  “謝我什麼?”今天她的回話到是很快。

  “聽我說‘生日快樂’啊,昨天是一個朋友的生日,可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所以……”

  “你很愛她?”

  “應該是吧。”

  “可她不愛你,對吧?”

  “不,我想她愛我。”

  “那你們爲什麼沒在一起?”

  “因爲有一天,我想我要娶她,我不要她再做我的情人。所以我買了一個戒指,可我卻說了一些傻話。”

  “傻話?”

  “我說我知道她是爲了我的錢纔跟我在一起,我在等待她辯解,哪怕她只說一句不是,我都會立刻把戒指套在她手上,可她沒有,所以,我什麼都沒做。”

  “結果她走了?”

  “對,她悄悄地走了,什麼都沒帶走,只留下了一句話,她說她離開是想讓我知道她愛的是我的人。”

  “……很後悔吧,你沒想再把她找回來?”

  “我們違反了規則,所以都受到了懲罰,其實從一開始就僅僅是利益的關係,我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還是不滿足,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也許應該努力的……”

  “呵呵,那有什麼用,她既然走了,就不會讓我找到她。”

  “……”

  陶陶沒再說話,也許是因爲我說的太多,讓她感到厭煩。我發覺這是芬走後,我第一次跟別人談起她,不論她是不是還在這間屋子裏,其實她從來沒離開過我的生活。

  第三日

  久而久之,我發覺芬的離去成了我每晚失眠的一個藉口,我不是個害怕孤獨的人,甚至在芬進入我的生活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也從沒覺得一個人的這種生活是難以忍受的。後來一個女人出現在我的屋子裏,芬不許我在臥室吸菸,強迫我改變了睡前喝一瓶啤酒的習慣,可這樣一個女人的存在讓我感覺塌實,於是便產生了幻覺,而這種幻覺最終成了我開始畏懼黑暗的原由。

  當一個人的心裏的傷口還在流血的時候,就很容易對別人的痛苦麻木,覺得別人的傷痛跟自己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陶陶依然會在夜晚爬上網來,兩個寂寞的人便在這個虛幻的戰場上短兵相接,誰也無法同情誰,也註定不能彼此安慰。她在第三篇文章中說:有一天,我發現自己開始害怕夜晚的來臨,不是因爲隨着黑暗涌來的噬心的絕望,而是當我想到,新的一天又將來臨,還要睜開眼睛,面對這個世界。

  “跟男朋友在一起?”

  “不是,我還沒找到他。”

  “沒找到?你不知道他的地址?”

  “他是兩個月之前來的,他說一安頓下來,就給我打電話,可他一直沒打。”

  “他不是本地人?”

  “我們都是川大的學生,他畢業了,就來了這裏,我們都喜歡有海的城市。”

  “你呢,還沒畢業?”

  “我大三。”

  “你就這麼來這兒,是不是太……”

  “我沒辦法,我不能再等了,學校就要開學了,我需要一個答案。”

  “你來這裏就能得到答案了嗎?你根本都找不到他!”

  “可我必須找到他——我不能再等了——因爲——我懷孕了。”

  “什麼?這個得馬上解決的,你來這瞎找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我來就是想解決問題。”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你,如果你信任我的話。”

  “謝謝了,可你什麼都幫不了我……”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打我的電話,個人介紹上有。”

  “好的。”

  天亮的時候,陶陶又消失了,不見蹤跡的抽離,讓人懷疑這種關係的真實性,只有留在硬盤上的一串串數字符號,證明她曾經存在過。她又繼續去尋找她的答案了,難道這答案真的存在嗎?

  第四日

  撥號的時候,我給自己點了一隻煙,整整一天,我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黑夜的降臨,那時候,陶陶會帶着她那些妖冶的文字,到我的世界裏來。我搞不清楚,自己是想念那個女孩,還是更關心她那場等待宣判的愛情。

  我在論壇上一遍一遍的刷新,她卻很晚纔來。她發了一個帖子,標題是《第四日》。我靜靜地閱讀着,大腦中水印般地浮現出一個形象來,彷彿看到了那雙眼睛,茫然無助,卻又如此倔強。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還沒找到他?”

  “我有一種感覺,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打算放棄了?其實我一直想說,他……也許不值得你這樣。”

  “我來這座城市就是爲了找到他,我從沒想過放棄,可是我現在沒有任何辦法,今晚是我最後一次上網了,我只剩下五塊錢,等不到天亮,我就要下了”“什麼?五塊錢,那你怎麼回去?”

  “這個我從沒想過,我從沒想過我找不到他,我該怎麼辦。:)”

  “我說過了,我可以幫你,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個網吧。”

  “算了,你什麼都幫不了我,你應該知道,有太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爲力。”

  “你告訴我你在哪個網吧,否則我轉遍了這座城市也要找到你。你說話啊……怎麼不回話了……你還在嗎……混蛋!……你想讓我發瘋是嗎?”

  “你真覺得我們有必要見這個面嗎,現在來找我對你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明天我就要走了。”

  “有沒有意義是我自己的事,你快說你在哪兒!”

  “我在靜東路,這個網吧叫——等等,我去看一下——叫飛躍,門口有一個很大的燈箱,白色的。”

  “好,你呆會出來到門口等我,我十分鐘後就到,快點出來知道嗎……說話呀!”

  “恩,那我也下了。”

  遠遠的,我看到一個女孩坐在臺階上。我的車停在網吧門口的時候,她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我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她遲疑了一下,低下頭鑽進車裏。我把車窗搖下來,藉着蒼白的燈光,看到她疲憊而冷漠的臉,這個女孩有一種讓人心痛的美麗。

  “想不想吃點東西?”

  “我不餓,”她轉過頭來看着我,“可不可以帶我去海邊看看?”

  “今天不累嗎?我先找個地方讓你休息,明天白天帶你去好嗎?”

  “我就是想現在去,你累的話,就算了。”

  “不,我不累。”

  公路上很冷清,兩邊路燈的光團在天空中的某處交織在一起,幻化出迷離的色彩。我們的車飛快的在路面上劃過,到海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把車停在路邊,帶着她走到黑壓壓的海灘上。風不是很大,但還是卷着濃重的腥味迎面撲過來,海濤一波一波地衝上岸,眼前盡是些雪白的泡沫。

  “我想到海里去。”她的聲音輕的像一片羽毛,卻讓我渾身一顫。

  “這麼晚,很危險的。”

  “沒關係,我會游泳,而且我不會去的太遠的。”

  她開始給自己脫衣服,T恤,牛仔褲,直到內衣。我一下子呆住了,一瞬之間她竟一絲不掛地朝海邊跑去。我倉皇地脫下襯衫追過去,拉住她的胳膊,她突然轉過頭來朝我笑笑,“怕我自殺嗎?放心,我不會的。”

  “我是怕你出危險。”

  水已經沒到我的胸口,我堅持不讓她在往前走。她停下來,仰着頭漂浮在海面上,消瘦而蒼白的身體在水面上若隱若顯,長髮漂散開來,像是有毒的海藻,輕輕地觸碰着我的身體,卻揪痛了我的心。

  “水裏太冷了,你會着涼的。”

  她沒說話,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明天天亮了我們再游泳好嗎,現在真的很危險。”

  我把她抱在懷裏,朝着岸邊走去,浪頭在我們身後不斷地追過來,我的褲子溼透了,死死地纏在腿上。我拾起她的衣服,把她帶到車裏。

  她的身體不停的發抖,讓我感到害怕,我擦乾她的身體,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她的眼睛盯着窗外的天空,又一下子轉向我,“你想跟我做愛是嗎?”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你讓我心疼,你知道嗎。”我撫摩着她的臉,她的身體,“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吧,這種事情不能拖太久。”

  “你知道嗎,來這裏之前,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我夢到它是個女孩,眼睛長的跟他一模一樣,我抱着她走來走去,她就那樣看着我,我的心都碎了,我不能殺死她,我做不到。”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睛裏滾落下來,我把她的頭埋在胸口,聽見她沉悶的哭泣。

  “一切都會好的,我會照顧你,你可以繼續找他,或者跟我在一起,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我撫摸着她的頭髮,她的哭聲越來越小,終於安靜下來,我也閉上眼睛。

  黎明,我們在等待着又一天的到來,我發覺自己有了一種渴望,懷裏的這個女孩,我會照顧她,還有她的愛情,雖然這兩個字已經離我很遠了。

  第五日

  清晨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正躺在車裏,頭暈的厲害。浪頭的聲音很大,好象是在海邊。昨晚我在幹什麼,怎麼會到這裏來?我突然間想起陶陶,昨晚她不是在我的懷裏嗎。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我在車裏四下尋找,她的衣服也不見了。我又跑到海灘上,對着海面拼命地喊,拼命地叫……

  我渾身都癱軟了,一個人坐在海灘上發呆。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切究竟都發生過嗎,還是僅僅是一場夢。海風抽在我身上,我開始發起抖來,這才發現自己還渾身赤裸。我掙扎着爬起來,朝車子的方向走。

  公路上已經有了一些車輛經過,司機們都差異地朝着我看。我只感覺到渾身無力,像是剛剛做過一場很長很累的夢,只想一下子倒進車裏。

  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我看到陶陶用口紅寫在上面的字:白晝降臨的時候,我不想和黑夜告別,因爲我知道,你還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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