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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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年代的天堂
(王小柔)

  深夜,兩點。我開始寫長篇。不知自己可不可以堅持。所以,盡有這些貼出來再說。剛剛電腦除了一些問題,黑屏,我掉入了黑暗。很空虛。試圖抓住些什麼。但我的椅子沒有靠背,沒有扶手。剎時,我有點怕。但僅僅是一瞬間。我清醒過來。什麼也不會發生。

  [我終於流下了純藍色的眼淚。我已經喪失了哭的能力。在樂敦的眼藥水瓶裏灌了純藍的墨水。我要讓自己哭泣,我一定要看到自己的眼淚。對着鏡子,我看到鏡子深處的那個女孩,空靈的眼睛流出了藍色的液體。我笑了。眼前一片美麗的幽藍的豔麗。我輕輕的閉上眼,在疼痛來臨之前。

  在藍光中,我又隱隱約約的回到了那個時代,那個地方。

  我的初中,是在市裏唯一的一所國立初級學校度過的。於是這裏不像其他私立學校管得那麼嚴。我是班裏學習最好的女生,但我的桀驁,是老師們所鄙棄的。越是這樣,我在同學之中的威信就日益的提高,他們把我當成了與老師對抗的代言人,我曾有一度也樂此不疲的和老師們進行着各種各樣的游擊戰。

  日子過得飛快,在嬉笑中,一晃就過了三年。最後一年,大家都意識到那即將到來的一場暴風雨,教室中出奇的安靜,一切的喧囂都被隱匿起來,不再復活。我瘋狂的學習,中考成爲了我生命的主題。我最好的朋友木木,也放棄了她一直經營的小店,投入了複習中。那段日子,在我的記憶中是慘烈了,大家互相勉勵,互相鼓舞,心裏卻希望對方敗在自己的手下,對方輸得越慘,自己越會成功,直到別人頭破血流,在也無法站起來,自己也就可以走進那座小小的象牙塔了。空氣中瀰漫着發黴的米飯的味道,令我做嘔,卻真的讓我沉迷其中。我常常會是勝者。於是我更加奮發,更加拼命。日子本可以就這樣在平淡的慘烈中流逝,讓我在畸形的快樂中沉淪。

  將近中考的那個學期,沉靜了太久的大海終於咆哮了,似乎要把所有不甘於被這殘酷的淘汰制度扼殺的人喚醒,然後把他們吞噬。班裏騷動起來。打架,抽菸,酗酒。班裏開始出現不回家的人。男女生開始戀愛。起初,我是不屑於這些的。木木又繼續了她的小店生意。那時,最流行的是日本動畫片《灌籃高手》,她就專門賣《灌籃高手》的東西。事實上,生意很是慘淡,很少有人光顧,即使有無聊的人走進她的小店,也是爲了和她聊上幾句,因爲木木是學校裏很有名氣的美女。我常常去她那裏坐,和她聊天。我們的聊天是不同於那些痞子們與她的調侃的。我們倆常常一人一壺水,坐在店的角落裏,撬一天的課,從小時和小朋友打架搶東西,一直聊到國際時事。記得有一次,一向文靜恬淡的木木談起日本右翼分子,氣憤的撕下了屋裏所有的《灌籃高手》的海報,大罵,小日本他媽的就弄這害人的東西。事實證明,日本做的這些東西真的是毒。我就是直接的受害者。

  木木是愛她的小店的,並且深愛《灌籃高手》。她說,她對什麼事情都沒有這麼認真過。她又拾起了每一張海報的碎片,仔仔細細的粘好,重新貼起來。她常常自己笑着說,還好,這是可以挽回的。就這樣,一來二去,我也放下了學業,迷上了籃球。每天,太陽還沒有升起,我已經飛車到學校了。帶着我心愛的籃球。早晨清涼的風吹着我的頭髮,我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原來,我也是可以放蕩不羈的。一直等到太陽出來,曬乾頭上的汗,我就抱着球回去上課。我喜歡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我欣賞着自己的活力與青春。對着太陽仰起臉,我可以是驕傲的。我終於找到了自己沉溺的東西,並且我發現,籃球帶給我的激動和快感遠比考一個好成績來的猛烈和迅速。如果說高分是一杯提神的濃茶,那麼,籃球,就是一劑深入骨髓的嗎啡。

  常聽大人們說,女孩子太張揚就會惹事上身。終於,我也遭遇了禍事。幾個高年級的男生用我打賭,看誰能“搞定”這個詭異的女生。我並沒有恐懼,我只是嘲笑他們的淺薄與無聊。這時,同班的莫北跟我說,走,跟我走。我說我爲什麼要跟你走啊。他說,我必須管住你。因此,莫北捱了他生平的第一次毒打,十幾個小混混操着傢伙打他那個瘦弱的身軀。我站在一旁看着。我扶起他,我問他,疼嗎。他搖頭。我說,我可以給你錢。他笑。不必了。那一次,他的下巴被打掉了,胳膊粉碎性骨折。

  我和莫北一直是很好的哥們,他的籃球打得極棒,幾乎無懈可擊。他很瘦,瘦得讓人心疼。曾經,有一段時間,迫於家長的壓力,他放棄了他喜愛的東西。我鼓勵他。你要繼續的,如果你不想放棄。否則,你就是個懦夫。男孩都是自尊的,那天放學,我看到他在球場上帶着球狂奔,我看得出他在發抖。他哭了。是因爲我,我把他說哭了。我感到一絲歉疚。然而這種感覺,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這纔是個男人,我心裏說,儘管,看到他單薄的身體劇烈的顫抖,我有點心疼。

  他拜託木木問我有沒有喜歡他。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我叫木木轉告他,他甭想。我是自由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有任何理由來管住我,束縛我,我是不需要保護的。何況,我不喜歡他,毫無理由,我爲什麼會和他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我是理智的,我知道等待我的是被人們成爲“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中考,我是不允許自己被別人擠下去的,除非我自己放棄,任何人,也別想走在我的前面。那時的純真的放縱的夢想,就是在心底這樣肆無忌憚的像氾濫的海藻般蔓延開來,最終,將我纏的不能呼吸。

  到了下火的六月。木木抱着我到了學校的天橋。這是我曾經幻想過要飛行的地方。我常常來這裏看雲彩起起落落。和木木,和莫北,更多時候是我一個人。自然是美的。因爲我們無法控制,沒有任何的矯柔造作,於是,我們心甘情願的接受。她說,你有時間聽我講一個故事嗎?我笑着說,當然,不過,我的時間是要以秒計費的。她的長髮在風中飛舞,看得我心動。故事開始了:“有這麼一個女孩,她瘋狂的喜歡籃球,同班的一個男生也是如此。女孩的學習成績優異,男孩……”“你別說了。”我打斷了她,“你是來做說客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告訴他,別費盡心機了,沒用的。木木,你知道我的。”木木溫柔的笑了。她並沒有生氣。這也是大家都喜歡她的一個原因。她那麼溫順。她是屬於我的。“你不必多心。柔。這個故事與你無關。你答應我要聽完這個故事的。我以秒計費把錢給你。你現在耽誤的時間不是你的,而是我用錢買來的,你不可以浪費我的錢。”我默不做聲。故事繼續像誰一樣流過去。我真的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講下去,並且,她故事中的情節全部都曾經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我感到了熾熱中的寒冷和熟悉中的陌生。她突然提高了聲音,“男孩要出國了,最後一次給女孩剝了一堆瓜子仁。他們終於無處告別。”

  我終於懨懨的聽完她冗長的故事。雙手環抱着自己向教室的盡頭走去。在天橋的另一端,就碰到正在看夕陽的莫北。看夕陽,已經是班裏的一個習慣。數着離分別還有多少次落日。他一個人。還是那瘦得讓人心疼的身軀。我用放肆的眼光打量他,我大聲的說,你是要出國嗎?隨你好了。別再利用木木編故事給我。處了木木,我沒有依靠。我不會和你走,你要記住。

  關係在微妙的起了變化。我不再去看他打球,他也不再和我稱兄道弟。上課時,他會看我,我則低下頭寫我的東西。我覺得他已經不再注視我時,遍會擡起頭。再看剛剛做過的題時,我發現,全都錯了。有一次寫作文,都到快要收尾,我才驚覺自己筆下的女主人公叫莫南。那一次的作文在全國獲獎了,然而,我卻笑不出來。拿個那個精緻的獎章,面對着莫北灼熱的眼光,我狼狽得無處可逃。我知道,這個獎章不是應該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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