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嘯)

　　天津對重慶。有人說這場比賽是“保級重頭戲”，有人稱它爲“津渝生死之戰”，但我更喜歡那個坐在我不遠處的天津漢子口裏的——“天津保衛戰”。在那個90分鐘裏，這個極具天津味兒的稱謂總縈繞在我耳邊。

　　漫天飛揚的大雪，起於夜靜更深時，止於黎明破曉前。似乎它有意不去妨礙這場比賽，卻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這冬季的標誌。想起古時這樣的天氣，大概總會有窮苦之人頂風冒雪步履蹣跚而行，踉踉蹌蹌跌倒爬起，亦或不再爬起。正似足了這場戰役中的兩個主角，他們若即若離的生死，正伴隨着這徹骨的寒冷。

　　我看見擁擠在民園體育場圍牆外的人羣。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這天津賽區的最後一場比賽，大概可以創造今年民園上座率的最高峯。這絕不僅僅緣於泰達俱樂部今年唯一的一次大規模贈票，因爲那先前的幾個路口，早已有人持幣尋購或持票待銷。防寒服、皮夾克、棉大衣是他們的裝備，歡笑是他們的表情。這一天就好像是球迷期盼了許久的節日，他們想看天津隊贏。許多人花錢買本是免費的票，天津球迷就是這樣，憨厚實在，別問他們爲什麼，原因很簡單，因爲愛。

　　我看見那些趾高氣揚的人。兩扇鐵柵欄門，只開一條縫，人被一個一個緩慢得放入，保安在那個縫隙裏用手指指點點，背景音樂是此起彼伏的怨罵。儘管鐵門擋不住激情已被點燃的球迷，但裏面還有穿制服的逐個盤查。他們罰沒了我手裏的報紙，怕我折飛機？還是怕被用來丟裁判？報紙和水瓶是危險品，幸好他們不認爲我的手錶和手機也是。

　　我看見綠草地上十個玩兒命進攻和十一個玩兒命防守的人。力帆全場不超過十次的射門，和泰達幾乎不回後半場的進攻，成爲鮮明的對比。大概力帆想，讓你隨便攻，進了算你的，沒進算我的。于根偉沒上，張爍沒上，馬拉沒上，張效瑞沒上；高玉勇首發，王軍首發，埃默森首發；孫建軍被換下，陳立成被換下……這真的是泰達能擺出的最強陣容嗎？急躁的心態，粗糙的臨門一腳，這真的是“誓死”嗎？積極的拼搶——很快丟球——再搶回來，泰達就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不斷重複，就像我背後的記分牌，最後一切是零。

　　我看見那些飄揚的頭帶，上面寫着泰達必勝。我看見那四個可愛的傢伙，他們的衣服上寫着同樣的字。我看見球場四周那些飽含情與愛的標語——“絕美的風景多在奇險的山川”，“有道德的人總是勇敢的”，“不靠天不靠地，全靠爺們兒爭口氣”，“誓死保衛天津”，“擊沉力帆”……還有那最簡短的，但卻浸染着血和淚的兩個字——“活着”。我看見有人摘下並撕碎了那些文字，我看見它們像雪花一樣飄散空中，標語被球迷撕碎，球迷的心被這比賽撕碎……我看見那一張張因爲聲嘶力竭而扭曲的臉；我看見無數的手臂在揮舞，無數次站起又坐下，希望和失望交替；我看見終場哨響起的那一刻，無數人的表情和無表情；我看見泛紅的眼圈和鼻尖，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別的；我看見那細若遊絲卻又響徹雲天的哭腔，呼喊着“求求你，贏吧！”是的，我看見了……我能看見……

　　我還看見民園大門口黑壓壓的人羣，在那裏我終於看見了淚，伴隨着閃亮的盾牌、舉起又無情落下的橡膠短棍，還有各式各樣的制服以及人潮退去後地上散落的鞋子、水瓶和球迷號。我看見人們在發泄着最後的激情，發泄是沒用的，但就像落水之人的救命稻草，這些就是僅剩的了，球迷本就不求什麼，現在他們幾乎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他們不願放棄，比球員更不願放棄。

　　這一刻，我轉身離去。

　　我看見每張熱切的臉和期盼的雙眼，流動的閃動的畫面是無聲的語言。無處不在的視線，傳遞着的是快樂亦或悲傷亦或冷，與暖。我看見了，在這個燃燒着的北國冬日，看見了這樣一場天津保衛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