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寒月)

　　我和若凡的相識是在大四的招聘會上，在很多人來看這一年應該是清閒的時光，不過那時的我卻沒有這種感覺，時間就在睡覺與準備簡歷，奔波於宿舍和招聘會之間悄然流過。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天空看起來很藍，我像每個同級的學友一樣，以輕快的腳步朝着綜合館的方向邁進，招聘方的實力與名氣讓我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了幻想。不過，火暴的場面也讓我着實費了一番力氣才“搶”到登記表。

　　“同學，能不能幫我領一張表？”，這時我才發現身後還有一位“力不從心”的女孩，拼命地希望擠進內圈來。“給你，不用謝我了！”，帶着調侃的語氣，我又一次體驗了孩童時期學雷鋒的感受。看着手裏表格，我似乎對自己更加有信心了。當我開始在手提袋裏找筆的時候，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看到了袋子下面的洞。於是，只好拿着表格到處溜達，希望可以找到一兩個熟人。

　　“我從來不欠人情”，這時候一隻筆使我眼前一亮，一轉頭，確切地說是稍稍低了一點頭纔看清，正是剛纔那個女孩。憑我的“偵察”能力，四年光景竟然沒有發現這方圓十里還有如此美眉。按照測量學的目測原理估計她的身高應該在1米60左右，屬於那種清純可愛的女生。“到底要還是不要？”接着這句話的口氣似乎是在抗議我的思緒在開小差，若干句道謝的客套話之後，我麻利地填完了表格，拿着各種證書的複印件，我們還是同樣以一前一後的順序去交表，只不過這次我很紳士地讓她站在了前面，然後用自己並不強壯的身軀檔住身後涌動的人流。

　　從綜合館出來，有一種從小溪遊入大海的感覺。“若凡，英語系的？”，“你的視力很好，考試的時候會很佔優勢吧？”。還好我只是看了她表格的前幾行，否則一定會被她認爲是別有用心，我們就這樣聊着，走着，然後順理成章地互留了電話號碼。

　　我很慶幸自己認識的不只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還算有幾分聰明，因爲她從短短的接觸中竟然看出我還沒有女朋友。肯定不是言語中流露的，難道是眼神？我心裏這樣琢磨着，然後快步奔向食堂。

　　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靜靜地等待，還是經常會跑去看布告欄，用類似於捕獵的眼神快速搜尋着有吸引力的招聘信息。唯一與以往不同的就是經常會不經意間在食堂遇到若凡，然後坐在同一張桌子旁邊吃邊聊，讓我們感到欣慰的是話題始終不會涉及到同學之間的事，所以每次看着鄰桌學友眉飛色舞地議論着他人是非的時候，我們總是不約而同地有一種超凡脫俗的自豪，而這種自豪很輕易地掛在每個人的臉上，然後會心地一笑，卻並不約定下次吃飯的時間。

　　大約是在認識若凡的第二個星期，同寢室的哥們很大方地送給我兩張週末的電影票，據說是一部國外很有名的經典愛情片。其實兩張票對我來說的確是一種浪費，不知道爲什麼，我像電影劇本上寫的一樣，理所當然地想到了若凡。在我撥通電話，一通語無倫次之後，她居然答應了，甚至連我都不太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也許這就是她的聰明所在，或是無法形容的默契吧。

　　劇情確實非常不錯，不過若凡似乎對我手中的米花更感興趣，而我也第一次感覺到她手的溫度，確切地說是第一次拉着一個女孩的手看電影。這裏的天氣使我很少能在夜晚看到這麼多星，可那天是個例外，回去的路上若凡把頭靠在我的肩上，一邊仰頭看着星，一邊嘀咕着什麼。“你在說什麼呢？”，我想這樣總比自己亂猜要省事得多。“一個沒人追的大男孩，一個很多男生追的小美女，爲什麼會不經意間走到一起呢？”，她這時候的表情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孩子。“也許是緣分吧”，“不過，更正一點，我可不是沒人追的男孩！”，我在答疑之餘也記得表現出不甘示弱的一面。

　　忽然間，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嚴肅得令我窒息，“你會永遠陪我看星，永遠哄我開心嗎？”，我用充滿肯定的眼神看着她的雙眸，而她也似乎是讀懂了，一臉滿足地依偎在我的懷裏，可是我的思緒卻正在極力尋找着一個答案：她剛剛的舉動爲什麼那麼奇怪？

　　在有若凡的日子裏，我這個一度被同窗奉爲“睡神”的人，竟然比原來“勤奮”了很多，即便這樣也總是感覺白天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就在愛情降臨的半個月以後，那個帶給我緣分的招聘會又帶給我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我的資料僅僅是進入了公司的人才庫，這次的希望基本上破滅了，因爲我對那種“將來有合適的職位優先考慮”的說法並不抱以太大希望。也不知道若凡如何賄賂了樓下的門衛，竟然可以一路暢通地跑到我寢室來，看着她笑得那麼燦爛，我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好事。“這次只有兩個翻譯名額，竟然被你騙到一個，不簡單！”，“纔沒有呢，人家是憑實力的！”，她依舊像個小孩子，微笑着和我爭個高下。知道了我這裏的結果以後，我們都收起了笑容，就像看星的那個夜晚一樣認真地看着對方，彼此心裏都很清楚：在一起的時間也許最多不過兩個月了。因爲，那是一家位於南方一座繁華城市裏的公司。

　　“去食堂吧，我很餓了，說不定我很快就會找到那個城市裏的另一家公司了。”，我這樣排解着她心中隱隱的憂傷，因爲我也可以讀懂她的眼神了。若凡沒有說話，默默地拉着我的手向樓下走，只是好象握着我的那隻手更用力了。

　　其實這個結果對我來說也很難接受，畢竟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兩個月的時間在那個城市裏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如果不行那就意味着剛剛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得不暫時分開了。可是，若凡終歸是若凡，不管什麼煩心的事都能在看到一大堆零食之後忘得一乾二淨。日子在一天天地過去，她似乎有些不在乎因此而暫時分開了，依舊每天像影子一樣纏着我，而我卻看不到她眼神中那一絲淡淡的憂傷。那段日子她似乎顯得更加開心了，閒着的時候總是帶我去她的寢室看她的寄居蟹，介紹她最要好的姐妹給我認識，帶我參加她的各種聚會。可我卻把大腦的每一點空閒都拿來考慮工作的事情，有時候看着她開心的樣子，我竟然開始懷疑她對這段感情的認真程度了。

　　兩個月的時間是很短暫的，一轉眼就是若凡要離開的日子了。那家公司也許是照顧像我們這樣的情侶，所以只是規定了報導時間而並不要求組隊同行。若凡的火車票是她自己去訂的，那天早上我只是幫她提着行李默默地走在她身旁。到火車站的時候還很早，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說不要我送她上車了，她說看着車窗外的我，會忍不住哭的。我瞭解若凡的脾氣，知道自己拗不過她，於是在她答應上了車立即打電話給我之後，只能不得已地回寢室收拾東西。

　　“喂，有沒有想我啊？”，“當然有了！”，我一直盼着的電話鈴聲終於響起來了。“我走了之後你會不會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啊？”，“肯定不會，我要抓緊也找一份那裏的工作！”，我現在的心情就好象已經和她分別了幾年一樣。

　　“你保證不會拈花惹草？”，她似乎對我不放心，“保證！”，我用異常堅定的口氣回答。“可我還是不放心呢。”，不知道爲什麼她這次變得有些嘮叨，也許真是因爲分別的緣故吧。咚……咚……，也不知道是誰這個時候還來敲門，整個樓裏總共也沒有幾個人了，可能是隔壁的學友來道別吧，我這樣想着，極不情願地挪動步子去開門，“你等一下，有人正在敲門呢！”。

　　“也許……，只有親眼盯着你，我才放心呢！”，門開了，眼前竟是手裏舉着電話的若凡，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在一個半月以前就已經通知公司不去了，你現在應該陪我去租房子，畢業了是不可以再賴在宿舍的哦……”，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已經溼潤了，我緊緊地抱着她，卻說不出一句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那天中午我們好好地大吃了一頓，兩個人舉着酒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在若凡的提議下，我們在那個下午帶着幾分醉意順利地找到一處房子，價格與環境都還可以接受。經過一番打掃與佈置，我們都已經有了一絲倦意。夜幕慢慢的降臨了，我在兌現着自己的諾言，繼續陪她看星，她滿足的目光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愛情。不知怎的，在她眼睛的深處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那是什麼呢？也許是錯覺吧。在這個城市裏，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一個下着小雨的週末，若凡的公司要加班，於是我決定自己到超市買些東西，晚上用牛排、紅酒慰勞她。在略顯空曠的超市裏，我很仔細地挑選着東西，突然感覺背後有人拍了我一下，回過頭才發現原來是王琳――若凡最要好的姐妹。

　　因爲好久沒見，我們決定到對面的咖啡廳坐坐。王琳和我聊了很多她的事，也問了很多我和若凡的事。然後，她好象想了一會兒什麼，接着告訴我，若凡前兩天找過她，和她說了我們兩個人的事，最後還說以後都不可以沒有我，王琳特別叮囑我要好好愛她。一時間，我聽得有些糊塗，“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啊！”。“我不是這個意思，若凡確實很愛你，而且我知道你也愛她，不過她的初戀感情受了很大的打擊，一定經不起第二次了，你要儘可能地呵護她，也千萬不要向她問起這些事。”，王琳的幾句話勉強讓我明白了一些，可是爲什麼若凡沒有和我說過呢。

　　雖然我心裏一直無頭緒地琢磨着，不過牛排做得還是非常可口的，看着若凡吃的很高興的樣子，我體驗到了燒飯的樂趣，確切地說是爲心愛的人燒飯的樂趣。也許是出於關心，我把王琳的話忘到了腦後，決定幫若凡抹去內心深處的陰影，因爲我要讓她做一個真正快樂、幸福的人。可是當我問到那些事的時候，若凡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着我，只是淡淡地讓我不要再提。“可是你不能一輩子放在心裏，”，我似乎還是一個勁地要幫她解開心中的結，“你現在有新的生活，有我愛着你，但你內心深處卻揮不去那個陰影……”。“你不要再說了好嗎，我不想在提以前的事。”，若凡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後轉身回到臥室關上了門。我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餐具，心裏卻有些懷疑究竟要不要再去揭她的傷口。

　　很久，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閉着眼睛，屋子裏也沒有一點動靜，透過窗子的月光並不能讓我判斷準確的時間。若凡輕輕地打開房門，她走到沙發邊就像看星的那個夜晚一樣，依偎在我懷裏，“你會永遠這樣愛我，對嗎？”，整晚她只說了這一句話，而我在月光下用眼神回答她。

　　慢慢地，我覺得也許沒有必要非得用我的方式幫她解開心裏的結。其實，也許我已經是一個小有成就的人了，因爲我在呵護、澆灌愛情的同時，能夠如此拼命地工作以至很快得到上司的賞識。那天早上，我接到了去上海接受培訓的通知，聽同事說在公司裏以往接受過這種培訓並通過能力考覈的人至少會直接升至部門經理的職位，這次我順利地得到五個名額中的一個也許這在新人中是不常見的吧。

　　整整一個月，在上海的日子是乏味的，也許剛到的幾天晚上還會和同事一起逛逛上海的大街，可是很快我就不習慣沒有若凡在身邊的日子了。儘管我們每天至少會通一個小時的電話，但畢竟那只是一個冷冰冰的聽筒。好不容易熬完了一個月的培訓，總部幾位培訓師對我的評價令我欣喜，但不至於到了若狂的地步，也許更大的喜悅是因爲可以馬上看到若凡。

　　我下了飛機，並沒有給她打電話，希望可以給她一個驚喜。到房門口的時候，我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卻聽到客廳裏的哭聲，也許我放皮箱的聲音驚動了她，若凡幾乎是衝到我身邊，緊緊地抱着我。“傻瓜，爲什麼一個人哭呢？”，“想你，如果你再遲一個月回來，也許我會哭壞眼睛的。”，她近乎於撒嬌的語氣讓我的心裏也很不好受。“我以爲你會扔下我呢，告訴我，你不會的，對嗎？”，“當然不會”，我理解若凡，不過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麼想，難道是一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那晚，我們決定到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因爲那裏的氣氛很好，而且我特意訂了玫瑰，當服務生把玫瑰捧到她眼前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了她的喜悅，好象小孩子那種傻傻的、天真的喜悅。整個晚上，她陶醉在餐廳的音樂和玫瑰的芬芳中，而我卻似乎另有心事：她怪怪的想法也許真和那個心結有關吧。

　　深夜，我們走在街上，好久沒有這樣在夜空下走走了，我決定趁這個時候幫她忘掉以前的事。不過，也許我的想法並不正確，事實很快對此做了驗證，若凡一個人走得很快，似乎不管我能否跟得上她的步子。回到家(也許應該這樣稱呼這個地方，因爲我每每感到一種溫馨)，她依舊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似乎局勢比上次更嚴重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喊我起牀，甚至連早餐也沒吃就匆匆去了公司，也許她還在生我的氣吧。經歷了短暫的重逢的喜悅之後，我們在近乎於冷戰的狀態下度過了漫長的三天，而我培訓回來應有的假期也在這種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可是令我奇怪的是若凡的公司也在這個時候提供假期嗎，因爲連續兩天她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而沒有去上班了。

　　又到了要回公司上班的日子，清晨外面下起了小雨，我在即將遲到的一刻踏進公司大門，和好久不見的同僚們一通寒暄之後，上司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我心裏清楚他將會說什麼，只是等待我的新職位令我有些意外，因爲這已經高出了部門經理的級別。按照常理，晚上應該是我宴請同事，一起慶祝的時光，不過我把日子訂在了週末，因爲我要先和若凡分享這種喜悅，雖然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原諒了我。

　　推開房門，我感到一種異樣的寧靜，看了看衣架，心裏居然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就在我正要進臥室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擺着若凡留給我的信：

　　當你看到信的時候，不要四處找我了，因爲我早已不在這個城市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甘心，但是你應該瞭解我，所以還是不要費力了，也不要讓自己沉浸在痛苦中好嗎？答應我！

　　我知道你是愛我的，而且你知道嗎，從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感到不能和你分開了，可是你爲什麼一定要反覆提起我以前的事呢，我曾說過永遠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因爲我總是感覺那是一個陰影，一個心結，也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解開了。在你去上海的一個月裏，我害怕自己被拋棄的感覺，雖然我知道你不會，但也許真是那個陰影在作怪。

　　我知道你要解開我的心結是希望我活得輕鬆，開心，不過你又有不止一次地那麼做，我不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嘗試着去做，也許在那一刻你並沒有考慮我的感受，但我不怪你，因爲我深深的愛着你，現在，以後……

　　我會到一個很遠的城市，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能否承受孤單，可是我心裏很亂，真的經不起任何打擾，如果可以，忘了我吧，也許將來會有一個更適合你的女孩。別問我一個人會漂泊何方，永遠地愛你，祝福你……

　　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紙，和若凡那似溫似冷的字，我早已沒有了升職的喜悅，卻也不知道怎麼去悲傷。若凡，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愛你，纔會試着去故作聰明。你會回來嗎，我會永遠等你，也許其他男孩會對心愛的女孩說“愛你一生一世”，可是假如你會回來，我只想對自己說“別再去碰那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