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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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村莊
 

  (永昌)

  窗外是一片葡萄園。一片濃郁的綠。葉上泛粼着着秋天的陽光,在風中肆無忌彈的喧譁着。

  睡醒後,喝了涼好的濃茶後,我發現林暉和餘均不見了。他們肯定和村裏人,到山上採摘蘋果去了。甩甩腦袋,我重新坐到窗前,對着窗外那茁旺盛的綠。剛纔我又做夢了,夢見一個樹木氤氳的村莊。由遠及近,我覺得一雙鋒利的眼睛,透過樹木枝條的罅隙,直直的盯着我。這個夢,從林暉出差來後,一直沒有停止過。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騷擾我。小敏說我老是虛無的張着手,探向烏黑的夜空,在牀上掙扎,讓她心驚膽戰。我於是問她我有沒有說夢話,她說沒有,我放心了。後來,小敏受不了我的惡夢,乾脆住到客廳。

  每年秋天,餘均都拉着我,請上幾天假到這個大山深處的村莊悠閒的呆上幾天。今年自然不例外。在沒有動身之前,小敏問了我n次,爲什麼還不去蔣莊啊,餘均這小子今年怎麼還不來約你啊?後來,我膩煩了,乾脆給餘均電話,讓他提前請假,一起到蔣莊去。我給餘均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林暉家做客。不知道他怎麼忽悠的,林暉居然也一起來了。出發的那天,見到林暉,我忽然覺得秋天居然如此的灰暗。我的潛意識中,到蔣莊去,也有躲避林暉的成分在內的。我害怕見到林暉,從安宜給我電話,告訴我我的手機套被林暉發現之後。

  窗外的葡萄架是一張綠色的牀單,在葡萄、葉子之間跳躍的光影中,我迷糊的看到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肉體,在風中瘋狂的喘息,掀起一層層綠色的慾望的葉波。安宜潔白的肉體,在我閉上的眼前晃動。我起身,找到自己的筆記本,急不可待。我曾經在筆記本上下載了一些A片,我記得我沒有刪除。這個時候,我的記憶異常的清晰。

  那個下午,對着窗外旺盛的綠色,我一次一次的自慰,想象着安宜在身體下的呻吟和萬種風情。遠處能聽到狗叫聲,尖尖的。

  暮色,無聲的從窗外的林稍蔓延起來。

  我認識安宜在認識林暉之前。

  可惜,那個時候安宜已經與林暉結婚了。在桃花酒廠組織的筆會上,吃飯的時候,安宜和我坐在一個桌子上,旁若無人的與酒廠的領導討論一些我當時面紅耳赤的話題,不時,輕佻的給我一個曖味的眼神。

  我是被主編硬派來的,因爲桃花酒廠給我們雜誌贊助了20萬,作爲回報,我們雜誌必須要來一個知名的作家,參加桃花酒廠與當地文聯主辦的筆會;回去,寫一篇報道,通過我們雜誌的關係,在省裏面最大的報紙上刊發。我一向害怕應酬,不論是文字的還是酒桌上的,加上不時掃來的撩人心扉的目光,我就喝醉了。那幫附庸風雅的人說王作家的酒量不行啊,我還以爲他和李白差不多,能金樽斗酒文萬千呢,沒有想到….還是年紀輕啊….。

  後來,迷迷糊糊的,我覺得自己靠在一個柔滑的肩膀上,步行在回賓館的石卵路上。我努力的睜大眼睛,看到一個粉白的頸脖,滲着一層細密的汗珠,隱隱的飄散着一種不知名的香水的味道。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我的牀頭櫃上放着一張便條,上面寫着一個手機號碼,留言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有時間看看她的作品。署名是愛好文學的女青年安宜。我立即給安宜一個電話,那邊傳來安宜歡快的笑聲。

  我就是這樣認識安宜的。我知道安宜與林暉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就結了婚。林暉跳了幾次槽,最後到了一家外企,要頻繁的出差。其間,安宜授意林暉吃了幾次飯,算作認識。有一次,餘均給我電話後,不知道爲什麼事情給了林暉一個電話。我們在飯桌上無意中談到各自的電話,沒有想到餘均居然是我們都認識的朋友。餘均,是我的中學同學,林暉曾經的同事。於是,我們立即給餘暉電話,讓他從一個四川妹的牀上匆匆的趕到了希爾頓酒店。

  我們幾個人的關係,就這樣的建立、維繫下來。我和安宜接觸的最多,她總是拿一些心情散筆的文字,讓我潤色,給她推薦一些媒體。經常的,她拿了稿酬後,會給我電話,約我在一些茶吧,談談她的文字她對生活的看法和感受。我於是知道林暉出差也不是很老實,在外面因爲應酬,糟踏了自己的身體。不過,他還比較負責,回來就如實的給安宜交待了。安宜哭過鬧過,但是我現在還不明白安宜爲什麼沒有選擇離婚。林暉因此事事都讓着她,出差回來,就勤快的打掃家務。

  終於,在寫完一個長篇之後,乘着林暉出差,我上了安宜的牀。那天晚上,我似乎蓄謀許久了。當雜誌社通知我稿件已經錄用後,我就給安宜電話,請她吃飯。安宜欣然應允了。吃完飯,我們甚至到滾石夜總會看了一場演出,一直到凌晨2點多。也許是有默契,我們打車直奔安宜的家。進了門,安宜就蛇一樣的纏上來,貼着我的胸脯,瘋狂的扯去了我的皮帶。我聽到自己的手機重重的甩到臥室中央的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醒來的時候,臥室內扔滿了雜亂的衣服。我匆忙的穿上自己的衣服,撿起手機,發現手機套不見了。我將那堆衣服翻了一個遍,沒有找到。天,要亮了。我於是匆匆的走了,沒有顧及到安宜在牀上慵懶得、探尋的、迷茫的目光。

  我換了一個新的手機套。NOKIA的,很精巧。於是,很快的,我就忘記自己曾經丟過一個手機套,並且在林暉還沒有回來的那段時間,每天故意在編輯室忙到半夜,然後打車到安宜的家中去,早上再匆匆的回到編輯室。

  拉亮電燈,我發現他們兩個還沒有回來。我肚子很餓了,院子內傳來悶熟的米飯、豆角清香。筆記本已經沒有電池了,我忘記插上電源了。

  剛洗完臉,餘均給我電話,在村頭的小飯店等我。他們今天下午採摘得太累了,不到房東家吃飯,買了一隻野兔,晚上在村頭的小飯店吃燉兔子。據說,這道菜是小飯店的一絕,很多城裏來的人,都要來這裏一飽口福的。

  “怎麼樣,很香吧?”,餘均問我。

  “嗯,嗯,很香,不錯,很多年沒有吃到這麼好的野兔肉了”,我一邊在口中扯着兔腿,一邊應答。

  “可惜,兔皮丟了,要不然拿回去,作一個手機套,很不錯哦”,林暉曖味的掃着油嘴油手的我。

  “是啊,是啊”餘均應和着,“老闆,剛纔的兔皮沒有丟吧?”

  “沒有。我讓三子扔到後院得屋脊上了,讓它曬曬秋天的太陽,叫婆娘做在寒天的棉鞋內,那才叫暖和呢”,老闆的聲音從小飯店的後堂遙遙得傳來。

  “還是作手機套好啊,皮厚,加工一下,小巧玲瓏的,可以送給女士用啊,肯定有人喜歡的”,林暉盯着我說,不扒拉碗中的米飯。

  我連忙扔下手中的兔腿,端起鄉下那個醬紫色的海碗,吞了一大口啤酒,因爲喝的太沖,啤酒囤積在喉嚨處,無法短時間內下嚥,一下子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肯定也被憋成了醬紫色。

  “是不是啊,王作家?手機套啊。”林暉意味深長的看着我。

  篤的一聲,我將海碗丟在香椿飯桌上,“是啊,是啊,手機套!”

  “你們說什麼,莫名其妙!”,餘均張大眼睛看着我們兩,“什麼是啊?大頭,我從泰國給你帶來的那個老手機套呢?用壞了沒有?我那個在林暉回來前,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了。真她媽邪乎,不知不覺的就丟了”。

  “我的那個手機套,上次洗褲子,沒有解下來,被洗衣機攪壞了,就換了一個NOKIA的。我覺得那個質量不錯,畢竟也是進口貨,哈哈”,我按住心口,與林暉的目光對視了一下,故意在碩大的菜盆中尋找兔肉的碎屑,一幅不知足的樣子。

  擡頭時候,我發現林暉對着窗櫺外深山上懸掛的那輪月亮,怔怔的出神。

  秋天,晚上睡覺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尤其是在鄉下。耳邊能聽到蟋蟀的暱喃能聽到房屋外豬圈內老母豬的哼哼聲能聽到遠處的母親呼喊兒子回家睡覺能聽到狗叫聲能聽到更遠處的秋風撫過林稍的嘩嘩的聲響。可是,我睡不着。

  進了我們休息的房子,林暉就急着找自己的旅行包,打開後,取出一個手機套,問,“這是誰的?”

  叼着煙,在門口規劃着如何消遣這個夜晚的餘均立即跳進房內,喊,“我靠,我的手機套怎麼到你這裏了?”

  “這是我出差回來後,打掃家務時候,從我老婆牀底下發現的。真的是你的?”,林暉的眼神象是一隻飢餓的狼一樣,閃着猙獰的光。

  餘均低下頭,隨即擡起來,看了一眼林暉,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林暉,然後,定格到自己手中的香菸上,看菸頭在昏黃的燈下明滅。

  沉默。

  沉默。

  “餘均,你跟我出來一下。”林暉在跨出門的時候,沒有回頭,喊了一聲。

  餘均回頭看了看我,輕手輕腳的跟着他出了門。

  去年,我在這個村莊打死一條狗。

  說句實話,去年我來蔣莊,就是因爲這裏可以打獵。我從村頭的老張頭那裏租了一杆獵槍,跟着他的屁股,在蔣莊身後的青山上晃悠,希冀能打個野兔、野雞什麼的。從部隊轉業到雜誌社後,我再沒有摸過槍。因此,當老張頭的獵槍被我租下來之後,即便是吃飯,我也是帶在身邊的。

  可惜的是,因爲來這裏旅遊的人太多,驚嚇了那些野兔、野雞,轉了三天之後,連它們的毛都沒有見到。老張頭乾脆放棄了。餘均則在這個村莊的小混混得帶領下,四處尋找鄉下的野花,作一些豔事。

  第四天的時候,我晃悠了一天,一無所獲。從青山下來的時候,在兇險、陡峭的迎客崖上,我看到一隻半大的黑狗站在那裏,面向腳下的村莊,審視四處嫋嫋的炊煙,在夕陽的光影內,儼然一個尊貴的國王。我蹲坐在後面的樹叢中,謹慎的察看了四周,確信沒有人之後,端起了獵槍。

  獵槍清脆的響聲在山崖之間迴盪,青灰的槍煙在我的眼前迷蕩,一個驚惶的狗影從迎客崖下的草叢中竄出,急促的奔到黑狗剛纔站立的地方。許久,我聽到山崖底部一聲沉悶的聲響。我確信那是黑狗的屍體摔落到崖底了。作爲軍區的神射手,我對自己的槍法向來充滿自信。即便是退役許久,我依然保持自己的自信。那個狗影,轉身,驚慌、哀傷、憤怒的眼一下子發現了蹲坐在樹叢中的我和一杆水平的、直對着它的獵槍。

  我們對峙了有5分鐘。我收起槍,退出樹叢,小心翼翼的向山下的鄉村走去。狗,跟在我的身後20米左右,鋒利的眼神貼在我的後背上。我知道,只要我一不小心,這條狗肯定會竄上來給我一口。

  三天之後,還槍的時候,老張頭唉聲嘆氣的告訴我,他的獵狗帶着兒狗去山中捕捉雲雀,已經幾天了,還沒有回來。我則裝模作樣的同情了半天。

  我悄無聲息的與餘均回了城。一路上,餘均不斷的吹噓他在蔣莊的豔史。餘均在性上是一個很隨便的人,也是一個很旺盛的人,這個我知道。從16歲到45歲,他都感興趣。

  深夜十一點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回來。沒有任何東西可供消遣,我靠着牀,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夢到一個樹木氤氳的村莊,由遠及近,一雙鋒利的眼睛,透過樹木枝條的罅隙,直直的盯着我。那個村莊,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遙遠。

  眼睛,越來越近,我似乎能聽到沉重的喘息聲。我喘不過氣來,張舞雙手,大喊一聲。

  睜開眼,我看到林暉灰白的臉。餘均嘴裏面叼着一個煙,坐在門邊的板凳上,垂頭。門外,是深深的夜色。

  “你跟我來”,林暉給我一個出去的手勢,很堅決。

  我看了看餘均。他沒有擡頭,不停的吸着口中的香菸,煙火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看不出他的表情。

  “幹什麼,這麼冷的天?”,我問。

  “你出來就知道了”。

  我看到林暉挽起的拳頭,耳邊都能聽到他的拳骨頭在互相齧合時候格巴格巴的聲響。

  我遲疑了一下,跟着他的腳步出了門。

  他帶着我走向蔣莊後邊的青山。在穿過村莊的時候,一言不發。一股徹骨的淒涼莫名的彌散在我的心底,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發冷,僵硬,走動的姿勢因而很不和諧,不時的踢到土路上的石塊或者一腳踏進雨天后留下的獨輪車軋印。

  登山的時候,我看出林暉對這條路很熟悉。這是他們與村人上山採摘果子的必經之路,我也能猜測到他們兩個人肯定也是沿着這條路,在談論一些什麼。林暉已經在深夜熟悉了這條路,他完全可以在某些地方設置障礙,讓我輕而易舉的丟掉這條小命而不漏痕跡。

  “今天的這個手機套,除了餘均和你之外,還有其他人有麼?”林暉開始發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餘均去年上泰國旅遊的時候帶回來的,我也不知道帶了幾個。”。我想起來,餘均是與小白一道下了飛機的,那個快50的女人,還喜歡26歲的餘均整天小白小白得叫他。我去機場接他們,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餘均拿出一個禮品帶,說這是給我帶的禮物。我拆開之後,發現是兩個精美的手機套。於是,當場送了一個給餘均。

  “我出差的時候,餘均經常去我們家麼?”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安宜有時間會給我一些稿件,讓我潤色一下,也會談起來說餘均偶爾會約她吃飯,問我有沒有時間一起去。”

  “你覺得餘均怎麼樣?”林暉冷冷的問。

  “我們中學是同學,他那個時候就很喜歡女孩子,是我們學校的花心大王。我上大學、參軍、轉業後,回到這個城市。在去年三月中學母校校慶上才又重新聯繫上。”

  “你知道,我對朋友很真的,也把餘均當作朋友的。”

  “也許,事態不是我們想象的那種啊”。

  “我們想象的那種?”林暉揶揄的冷笑幾聲。

  這些對話,發生在我們到達迎客崖的過程中。每個問題,我都思索很長的時間,才小心翼翼得給出答案。

  金黃、渾圓的月亮貼在天幕的深處。到了迎客崖,我忽然想起去年的那個黑狗,那個鋒利的眼神。

  迎着輕柔的月光,我看到林暉的臉上閃動着兩行晶瑩的淚行。不自覺的,我站到他的對面。我想說一些什麼來安慰他,我甚至想坦白的告訴他那個手機套是我的。也許,他的心中已經有數了,也許他還蒙在鼓中。在腦中不斷的閃現憐憫、懺悔的年頭同時,我的腦中居然閃過乘他不備將他推下山崖的念頭。

  “也許,只是餘均一時的糊塗!”,我轉身,面向一米外的萬丈深崖,看到輕柔的月光熨貼的伏在遠處犬牙交錯的山壁上,投下許多得暗影。山下的村莊,零星的點綴着一些昏黃的燈火,更多的是一團團簇擁的黑暗。那是村莊的影子,一種異樣的感覺劃過心頭。

  “究竟是誰糊塗?”,林暉低低的問了一聲。

  “大家都是朋友….”,我轉身。

  “快躲開!”一聲驚惶、絕望的呼喊。

  我看到林暉猙獰的臉,張大的嘴巴,心下一陣發緊,準備跳開,一個黑乎乎的狗影已經竄出遠處的草叢,瘋狂的衝向我。我的腳下一滑,隨着黑乎乎的狗影,撞向無邊的、黑暗的虛空。

  我的身體與狗影在下墜的時候,分開了。

  我看到月亮在天空安詳的看着我。天空一片寂靜。山崖上那些沒有規則的暗影急遽的甩開我。我頭腦發暈,急忙閉上眼睛,看到那個鋒利的眼睛那個樹木氤氳的村莊….這個村莊,原本就不該存在。或者,我根本就不該到那個村莊去。

  在肢體與崖底堅硬的石頭、泥土撞擊前,我似乎看見那個睜着眼睛就不存在的村莊,看見那些氤氳的樹木看到一條在山野中跟在我身後的獵狗看見赤身裸體的安宜看到一臉不耐煩的小敏看到沒有表情的餘均的臉看到臉上掛着淚行的林暉……

  我聽見林暉在迎客崖上淒厲的叫喊聲。“救命啊,有人落崖啦,救命啊,有人落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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