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涼.吳 2002-02-23發表於論壇
 

後會無期

  每當我關上電腦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顆從一個時空隕落到另一個時空的星子。現實當中冷清給我很強烈的孤獨感。我是一個男人,姐姐生前曾經對我說,一個男孩子不應該多愁善感。小時候,我是一個沈默寡言的男孩子。別的孩子在外面玩耍的時候,我卻坐在窗口前仰望著藍天胡思亂想,或者看一本從爸爸書櫃裡隨手抽出的書。考上大學的時候我擁有了一臺屬於自己的隨身聽。上大學後的第一個生日,姐姐花了兩個月的薪水把它買回來送給我當禮物。然後大學四年的時間裡,我經常是耳朵裡塞著耳機在校園裡獨行。大學的時候,基本上我沒有什麼朋友。因為我的寡言,同宿捨的同學都不怎麼趕親近我,有時候我感覺他們還有點畏懼我。對於他們的態度,我覺得有點可笑,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去改變,我總覺得我們只不過是擦肩而過,然後後會無期。其實在我們的科系裡,行為古怪幾乎成了我們的職業作風。我們是藝術設計系的。畢業之後我進了一家不錯的廣告公司做廣告設計,我想也許是因為我的作品還不錯,也有幾個作品被公司推薦到設計比賽中得了獎,所以公司提昇我做藝術總監。從那時候開始我的時間開始變得充裕,經常坐在獨立的辦公室中擺弄著電腦,時不時揚起視線看看玻璃門外同事們工作狀態。我的工作僅僅是把工作分發給適合的制作人員手上,然後等他們完成之後補充我的意見,讓設計更加符合客戶的需要和宣傳的需要。我很相信自己的專業素質,但是很多時候我喜歡給新人機會。秋天的時候我們做了幾個不錯的設計,並且在比賽中拿了獎,幾個新人也因此得到公司的賞識。但是我知道,這是他們辛苦的開始。可是對他們來說,意味著更多的機會。冬天來臨的時候,天氣還沒有讓我感覺寒冷,讓我不斷的發抖的是,姐姐去世了。姐姐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突然跟別人結婚了。姐姐一直很幸福的等待著他跟她求婚。她認為這個冬天他一定會向她求婚的,因為四年前的冬天他們相識,一年之後他們約定了三年之後結婚。可是,姐姐等來得卻是一張婚禮請柬,封面上還鑲嵌了一張小小的結婚照。照片上的那個她看上去年齡已經不年輕了,身邊的他笑容也有點牽強,但是對姐姐來說仍然很諷刺。姐姐一個人深夜的時候走在冷清的街上,剛剛從酒吧買醉出來,雖然喝了整瓶的威士忌,但是腦袋卻清醒的不得了。就在一個沒有路燈的小街口,一輛開的歪歪斜斜的寶馬撞上了姐姐。姐姐的身體被甩出很遠,仰躺在地上,爭著眼睛,可是嘴角卻保留著一絲淺淺的笑容。當我和爸爸媽媽去認屍的時候,看見的姐姐就是這個表情,看上去好像她只不過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懷抱著布娃娃幻想著幸福的未來。殯儀館的化妝師在給姐姐化妝的時候,讓姐姐合上了眼睛,但是卻怎麼也撫不平嘴角的笑容。棺材被推進火爐的時候,我們最後看了姐姐的遺容,她閉著眼睛,嘴角帶著笑容,像在美夢中一樣。我扶著哭昏過去的媽媽走出殯儀館的時候,一直在想姐姐最後那絲笑容,到底意味著解脫還是幻想。姐姐從小到大都是比較活潑又不失純真的女孩。我的沈默和木衲使得父母不知道如何和我親近,可是姐姐卻經常能夠逗我發笑。我想很多時候姐姐在我面前充當了父母的角色,與父母相比,我更加的依賴我的姐姐。

  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很多年之後父母似乎已經走出了姐姐離開的陰影,只不過每到姐姐的忌日,媽媽總是在姐姐的墓前哭的昏過去。我已經成為了公司的頂梁柱,有時候我替姐姐為我驕傲,畢竟我讓我們的爸爸媽媽和我都過得不錯,如果她天上有知,也可以安慰的笑了。公司曾經提昇我做廣告公司的經理,但是我仍然做著我的藝術總監。懶惰的說,這樣不必做很多的事情,更不必應付那些不必要的應酬。我在公司的地位顯然比我上面的經理重要,所以基本上在上班時間我做什麼,或者我什麼時候來上班,都是很自由的。公司安裝寬帶網已經很久了,通常我只是利用它在網上查閱資料。一次我無意間看到一個同事在休息的時候用電腦在網上跟別人聊天的時候我覺得新奇。有時候在下班之後,我會留在公司上網。一個女孩子對我說,未來我們不能預料,所以我們只能把握今天,所以不必想明天要做什麼,只要把現在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我說她是及時行樂派。她說她是現實的不能再現實的一種人,這種人也許在別人眼中是不求進取、沒有理想的,但是事實上,他們能夠保證把現在做的完美已經很不容易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我問她,你現在想做什麼。她說,我想找一個男人出來跟我喝酒,然後我們各自回家睡覺。最後我們約定了一個酒吧。公司距離我們約定的酒吧很近,我步行了20分鍾就到了門口。又是冬天了,在我們這個北方的城市中,天氣不怎麼寒冷,可是路上的行人仍然拉緊領口,瑟縮著疾步前進。我倚在酒吧門口的木柵欄邊拿出香煙來抽,看著從我面前匆匆經過的人群。這不是一個繁華的地段,但是在這樣的時間,仍然有很多歸心似箭的人和車匆匆經過,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讓我有點眼花。當我的視線劃過街對面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穿著灰色外套的女孩,披散著長發,肩上背著一個灰色的帆布背包。我注意到了她的鞋子,是一雙藍色的球鞋。我的姐姐也曾經有一雙類似那樣的球鞋,是那個背棄她的男人送給她的,她一直都很喜歡,所以總是穿著,不論冷暖,直到穿破了還不捨得扔掉。我一直盯著她那雙腳,看著那雙腳站在街邊為了等著過街不耐煩的跺著,然後那雙腳從路邊的臺階上走下來,匆忙的要跑到我這邊。但是那雙腳瞬間從我的視線當中消失了,同時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然後更多的穿著不同鞋子的腳聚集在一起。我看不到那雙穿著藍色球鞋的腳,只看到了那眾多腳旁一輛黑色的車子車輪下的灰色帆布背包。路邊偶然發生的車禍在這個不小的城市當中每天都會發生很多起,我有一種想衝過去撥開人群看看的衝動,可是我卻走進了酒吧。我在酒吧裡等待著,直到酒吧打烊,那個女孩都沒有出現。我走出酒吧的時候有點生氣,也有點失落和失望。也許這種和陌生人見面的舉動有點幼稚,但是我總覺得她沒有騙我。

  我在網上遇到她的地方找了很多天,一直沒有看到她。我的網絡遭遇終究是後會無期了。我決定不再查找那個女孩。當我關上電腦的時候,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那個穿著灰色外套,背著灰色帆布背包,有一頭長發的女孩,還有她腳上的那雙藍色球鞋。

  後記:在我穿過馬路的時候,突然開始幻想這時候衝出來一輛瘋狂的車子,它也許會撞上同樣莽撞的我。自己過馬路的時候,經常看都不看的穿過馬路,有時候汽車貼著我的衣角呼嘯而過,有時候也有司機伸出腦袋對著我大喊『活膩味啦?』有時候我跟朋友一起過馬路,經常被他們拎著衣領拽回來對我叫『你不會看車呀』。雖然如此,但是我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有一天會命喪車輪下。就算是有這樣的一天,瞬間就死亡,對我來說,也算是老天最後的善待了。20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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