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涼.吳 2001-01-21發表於論壇
 

別問我是誰(下)

  舞池裡黑漆漆的,仍然能看見若乾的男女相擁著,隨著緩慢的音樂輕輕的挪移著腳步。好像是一首重金屬搖滾樂的結尾,手指輕輕的劃過琴弦,奏出最後一個小節,激烈瘋狂的音樂隱入幕後。舞池裡的人,大概有情人,偷情人,無情人。

  客人們陸續離開了,每個人此時就象是霜打了的茄子。這些人,白天工作的時候無精打采,晚上跑到酒吧來尋歡作樂卻精神百倍,所有的精力都出賣給了瘋狂的夜晚,用的是白天無精打采賺來的微薄薪水。

                 

  他換了自己的衣服走出來,深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短袖襯衫,頭發似乎剛剛洗過,還在滴著水,肩上搭著一個大背包。他站在我的椅子前面,一滴水順著發梢滑到鼻子上,又順著鼻梁滑到鼻尖上,最後滴在了我的膝蓋上。

  他對我伸出手說,走吧。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裡,跳下高高的椅子,跟著他走出了酒吧。

  在門口他放開我的手,獨自走向一旁的存車處,牽出了一輛黑色的YAMAHA250跑車。從來沒有作過這樣的摩托車,總覺得不是很安全,而且還要緊緊的抱著騎車的人,否則肯定被甩飛出去。賊船已經上了,似乎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他坐在車上,回頭看我,嘴角微微的揚起,似乎在嘲笑我的膽怯。我仰起頭,迅速的坐在了後座上,他松開離合器,車子飛快的離開了酒吧的門口。

                 

  深夜的城市仍然感覺到騷動,雖然馬路上已經靜悄悄的。

  他的摩托馬達聲音很好聽,很平穩,不用看車就知道一定是好車。也許男人開好車,就好像女人穿名牌衣服一樣,突現身份和品位。可是我從來不穿名牌,但是並不表示我是一個沒有身份和品位的人,我是相當有個性的人,我一直這麼認為。

  車子開得很快,我不得不抱緊身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現在開始有點後悔這種瘋狂的行為,如果我媽知道我就這麼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並且是去做XX,她一定先殺了我,再自殺。他們那一代的人,是不允許這樣道德敗壞的事情發生的。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這種事情卻是很前衛的,新新人類。呵呵!

  你在笑什麼?他放慢了車速停在路邊,轉過身來問我。

  沒有什麼。

  真的嗎?

  其實只是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哦?能不能說出來我也樂樂?

  不能。

  為什麼?

  因為你沒必要了解我的過去。

  但願在床上你不是這麼涼。

  他重新發動引擎,車子繼續飛速奔馳在馬路上。我感覺自己活象是一只被他在大街上撿到的流鶯,是一場交易。如果我有勇氣,我一定馬上跳車,就算是摔個生活不能自理。但是與遍體鱗傷相比,我比較容易去接受一場沒有任何負擔的激情。

                 

                 

  他住在接近郊區的一棟居民樓的五樓。房間的格局很簡單,一室一廳是一個單身的男人可以負擔的。

  房間很乾淨,也許是因為這裡沒有太多的家具。地上鋪著灰色的地毯,臥室的中央放著一張床墊,床上鋪著深藍色的床單,事實上,床上的一切東西都是深藍色的。臥室裡還有一套音響,音響旁邊的架子上堆滿了CD和磁帶。牆角有一個淺藍色的塑料衣櫃,衣櫃旁邊的地上整齊的擺放著幾雙各式各樣的鞋子。客廳有一套沙發,沙發上裹著黑色的棉布,沙發前面的小幾上放著一個黑色的陶瓷煙灰缸,裡面躺著兩個扭曲著身體的煙頭。

  他脫了鞋子走進臥室,點燃了一支香煙,站在窗口,從推開的窗口吹進來的風把他的頭發吹得飛起來,看上去很象是某種洗發水廣告的鏡頭。

  為什麼不開燈?我問他。這樣的夜晚是不需要燈的,他說。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看上去像是一個擦的雪亮的銀制的鏡子。

  他脫掉襯衫,裸著上身,躺在床上,然後將手伸向我。我走過去,躺在他的身邊,他將我摟在懷裡。他吻著我的額頭,然後是臉頰,最後濕熱的吻落在我期待已久的嘴脣上。他的吻纏綿而溫柔,讓我幾乎以為他已經愛上了我,而對於我們這樣的陌生人來說,是不該有這樣的溫柔的。他吻了我很久,好像我的嘴裡有著誘人的蜜糖。最後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處,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房間裡很安靜,甚至沒有鬧表的嘀嗒聲。他呼出的熱氣溫暖著我的脖子,但是我卻感覺我的整條腿都是冰涼的,麻木的。他說,你想聽我的故事嗎?我說不想。我對別人的事情沒有好奇,知道得太多對自己來說是一種負擔。我隱約的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故事一定是會讓我疼痛的,就好像他在舞臺上的眼神,讓人想要逃避,因為有壓力。他不再說話,我問他是否需要繼續。他說不需要,他只想這麼抱著我。最後他的呼吸漸漸的平穩,他已經睡著了。可憐我了無睡意,卻又不能動彈,只能安靜的躺在那裡,聽著身邊這個男人的呼吸,腦子裡一片空白。

  清晨,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我離開了他的房子。我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那麼狂野並且放蕩不羈的男人,面對一個成熟的女人,卻什麼都沒有做。心裡有點點的失望,但是對他,卻產生了一點點的好感。

                 

  我一直沒有再去那個酒吧,對於他來說,我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去聽他的故事,有時候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遺憾,那一定是一個坎坷、破碎的故事,其中也一定有痛苦、快樂,也許有極端還有妥協。我最終不知道那故事中到底有什麼精彩的人生,但是那畢竟是風過不留香的瞬間,其實沒要去思考別人的人生。有時候覺得自己有點庸人自擾,都是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卻讓自己白白浪費時間。算了,跟我沒有關系的。

  我再次光臨那家酒吧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天氣開始變涼,樹上的葉子每天都會飄落下來,象是一個變老的人,最終頭頂沒有一根頭發,禿了。上天賦予我們的東西,最後都將悄悄的收回去,比如頭發,最後是生命。留下的是什麼?

  酒吧沒有變樣,總是有那麼多的人。服務生似乎換了一批,都是沒有見過的。只有吧臺裡那個酒保,還是原來的。我坐在角落裡,似乎下意識的想要將自己隱藏起來,不想被別人看見。表演就要結束了,換了新的節目,但是仍然是老面孔,只有那個男人不見了。

  雖然我坐在陰暗的角落裡,但是那個酒保還是看見了我。他走到我的桌子邊上坐下,你是來找他的嗎?他不在。是的,他不在了,想知道他去哪裡了嗎?我直視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他微笑著看著我說,想知道答案,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麼條件?今天晚上跟我回家。我輕蔑的看著他,眼前這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用一種獵人追逐獵物的眼神在看著我,等待著我的答案。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況且我並不想知道他的事情。我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他拉住我的手臂,輕嘆著。好了,我告訴你好了,他死了。怎麼死的?被人打死的,聽說是因為勾引了一個黑社會頭子的女人。然後他又自言自語的說,哈,沒聽說過性無能的人會去勾引人。我甩開他的手,想要離開。他說,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你沒有必要知道我是誰,然後我走出了酒吧,最後一次走出去。

  這樣的結果是我不能想象的,一個在我生命中悄悄出現的人,也悄悄的消失了。似乎就是這樣,很多人都會這樣突然的出現,然後突然的消失,我們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或者我們來自於哪裡,然後我們就學會了忘記。

  如果我們在彼此生命中的出現和消失都是這麼無常,那麼,我們就真的沒有必要知道我們是誰。記憶的負擔,已經過於沈重了!

                 

  後記:這個故事寫得很辛苦。並不是在情節組建上,而是在時間上。我分幾次把它寫完,每次寫一點點。經常在寫的時候忘記了前面的情節,所以我需要重新閱讀,然後纔能繼續下去。終於寫完了,但是並不滿意。我甚至開始問自己為什麼要寫這樣的故事,為什麼要安排這樣的情節,寫它的目的開始變得模糊。我不是職業的作者,但是我喜歡寫,沒有目的。寫之前沒有明確的目的和提綱,想到多少寫多少,想到什麼寫什麼,這似乎已經成為我寫作的模式。我不把自己寫的東西叫文章,我叫它們我的文字,是因為我覺得它們與文學的距離相差甚遠。我只是為了我的興趣寫,為自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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