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夢無邊 2004-01-29發表於論壇
 

我的左邊,你的右邊

  夢夢(一)

  我是個習慣低著頭行走的人,於是路上的鈔票啦、狗屎啦、比較能得到我的注意,而豎在路中的電線杆、突然開過來的車就對我有著潛在的威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否則我就會要麼崴腳要麼不知道踩到什麼東東上去了。

  這個習慣持續到我來這樣陌生的城市工作,從公交車站要走10分鍾纔到公司,中間過兩個十字路口,我開始也總是左顧右盼小心翼翼,後來熟悉了便也放縱自己走神,用眼角的餘光掃射一遍就心不在焉地向前衝。尤其是拐到公司所在的小道上,只要靠著右側一路行去就到公司了,於是乎往往走著走著猛地回過神來,就快要撞到樓下停車位上的汽車了。

  日復一日,總是這樣匆匆走著,偶然抬頭看看天空,平淡的日子一如我的生命。

  楊塵(一)

  我是個習慣走路四處看的人,欣賞街上的美女與風景——且不管他美女是否是天然的。對於我來說騎著單車在馬路上橫衝直闖,讓風將我已經留起的長發吹得凌亂是很痛快的事情;而聽著MP3去趕公交車在十字路口與汽車搶道也很過癮。不管怎樣一路上我的眼睛是不會閑著,各種類型的女孩一一看過去,哪怕一天只遇到1個美女也值得了。

  也知道自己不過是沒錢沒權的窮小子,看著總像個無賴,美女纔不會對我青睞,所以從頭到尾我都沒有任何幻想,只希望找個還順眼的對我好的就行了。不過美女還是要看的,看看不犯法吧?

  夢夢(二)

  我一如既往地穿越馬路,行人燈是綠的,於是我就天馬行空地信步走過去,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突然一陣急促的鈴聲促使我抬頭——一個騎著破爛單車,在大冷天穿著短袖長發飄飄一連滿不在乎的男子就這麼衝了出來。我唯一的念頭是『這不是綠燈嗎?』而人只會傻傻地站在那裡看著,直到他緊急捏閘,前輪輕輕碰到我的褲子,而他的人因為慣性向前衝、又向後一甩,整個長發就蕩起來遮住他半個臉孔,在陽光下散發著幽幽的藍光,比我頭發的長、比我的亮,我看呆了,反而忘記注意他的面容,直到發現有一排潔白的牙齒對著我,纔反應過來他在對我說話:『對不起,沒嚇到你吧?』

  『沒有、沒有……』

  『你沒有受傷吧?』

  『沒事、沒事……』我飛快地抬頭看了他的長發一眼,不好意思正視他。

  『真的沒事?』(我怎麼覺得這個女孩嚇傻了呢?)

  『真的沒事!……呀!要遲到了!』我有點狼狽地飛奔,且不管他什麼淑女形象,落荒而逃了,這樣看著別人的頭發估計是一臉的色相……

  楊塵(二)

  『這個女孩,有趣。要撞到她的那一霎那,她竟然連眼都不眨,帶著點漠然與孤寂的表情望著我,要不是嚇傻了就是太鎮定。不過後來可能是嚇到她了吧?一直盯著我染成深藍色的頭發,好像有點魂不守捨。跟她說話,她到有點驚慌失措,好像她犯了錯誤被我抓到似的,又不是她要撞到我。最後竟然像兔子一般跑走了,嗯……是不是我的魅力太大?嘿嘿。她長得還湊合了,可以考慮……呸呸!亂想什麼!又走神了!』我條件反射地騎著單車過十字路口、拐彎,心裡卻想著剛纔的邂逅。

  那個女孩的表情蠱惑著我,總覺得她很淡泊很寂寞,骨子裡卻是有著點悲哀無奈,想的次數多了,竟然只是記住她的表情,而模糊了她的容貌。

  夢夢(三)

  以後的日子裡再過馬路就開始東張西望,生怕那個藍色長發的男子突然衝出來,而自己下次就不見得有那麼好的運氣能夠輪下逃生。我內心也有著一絲小小的願望再看一眼那樣漂亮的長發,如果能摸摸就更好了,誰讓我的頭發又細又黃還不順滑,只能羡慕人家,長在男生身上可惜了。

  注意次數多了,纔發現每次我要遲到纔會遇到他慌張地騎車飛奔,清晨陽光下閃著光亮的長發在空中放肆地張揚著。卻不再湊巧我正經過路口時碰見,而是遠遠見到那藍色一晃而過,心裡卻未免有幾分悵然,開始想見見那長發主人的面孔了。

  對於這個城市的一部分陌生感漸漸消失,反正上下班就是那條路、那路車,同事之間也相處融洽,可我仍有著一種失落,永遠一個人飄下去,不知何時纔是盡頭。於是走路時心不在焉得更厲害了,有時甚至能看著腳下還被石頭絆倒,看著前方還差點被低低的樹枝刮倒。

  又碰到那個男子幾次,他有時會向我這個方向看來,還仿佛一笑,但我不能確定這笑容是否是給我的,就當我自作多情好了。喜歡看著他白燦燦的牙在長發中閃爍,總想起一個笑話:『一天,布什做噩夢,夢見薩達姆正露著鋒利的大白牙向布什走來,布什嚇了一身冷汗,顫抖著說:「你要乾嗎?」這時薩達姆咧著嘴說:「我們的目標是沒有蛀牙!」』於是便開始暗暗發笑,像個白癡似的。

  楊塵(三)

  美女!美女!我再看也看不厭,不過最近由於飆車(自行車)飆地太瘋,被協警數落了好幾次、還罰款,太痛苦了。偶爾經過那個路口,想再看看那個女孩在不在卻總也遇不到,到不是她有多漂亮,而主要是她的氣質有那麼一點吸引我,反正也不會有哪個大款看上她,我追她還是有一定把握。嗯,不要笑、不要笑,你這纔是白日做夢呢!連她長什麼樣都記不得了,還開始想著追人家。

  ……

  說也奇怪,再看到她,就一眼認出來了,誰讓她那臉的漠然與茫然的表情那麼特殊呢,最好玩的是我騎著車眼巴巴看著她若有所思地走著,之後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然後又是一臉森然嚴肅地走著,仿佛剛剛被絆得很狼狽的那個人不是她。這一點讓我望而卻步,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像個小流氓,跟她說話她有可能對我不屑一顧,要麼就以為我有什麼企圖不理我……雖然我承認自己是由企圖,但與她想象中的肯定有差異,到底怎樣接近她纔好呢?

  夢夢(四)

  不知道是否這算是默契,我下意識的把去公司的時間推後,而他則好像提前走了,好幾次我都看到他在那個十字路口推著車,向我這邊看,他是在看我嗎?我不知道,只是幾天之後我們就幾乎每次都能碰上了。我依舊只看得見他一頭長發與半張臉孔——還被一副淡藍的墨鏡遮住一半,和他幾顆白白的牙齒——每次碰到時他總是依稀衝著我笑,在連續幾次我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而他的微笑是給我的之後,我也常常對他笑了,不過我的眼神不是對著他的頭發就是對著他的牙齒,原本我是習慣凝視對方眼睛的,但他那副遮陽鏡讓我失去了焦點。

  楊塵(四)

  我不是故意提早起床,只是有點睡不著,早些出來慢慢騎車看風景(順便欣賞美女),免得再被罰錢。還是那個路口,按理說我起這麼早應該能碰到她,這樣就可以跟她搭訕,再請她吃飯向她道歉——看她也不像能獅子大開口的樣子,不會去什麼高檔餐廳或者『星巴克』『必勝客』之類的。可我慢慢騎過那個路口竟沒看到她,難道還是起晚了?……

  ……

  早知道前幾天不用起那麼早,核算全錯了,今天我懶了些晚了些,竟然遇到她,真是出乎意料,難道天冷了她也不喜歡早起了嗎?有可能,女孩子也會犯懶。

  這樣突兀的相遇,我都不知道怎麼反應纔好,只能看著她笑了兩聲——希望她不會以為我在嘲笑。可是她連看都不看我,兩只眼睛仿佛不是在看前方,而是游離到很遠處,一臉的冷傲與落寞,我的微笑到這裡就變成乾笑,看樣子純屬巧合,她根本不記得我。不過她這種天馬行空的走法還真是可怕,好像真的身無外物,動態的車、人什麼的注意不倒也就罷了,靜態的路燈、垃圾桶甚至臺階石頭竟也不注意,看著她總是險險地晃過路障,總是快被車、人撞倒纔如大夢方醒般避了開去,讓人捏了把冷汗,她這樣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哎喲!光看她了,我差點騎到人行道上去了,還是集中精神吧。

  ……

  在我堅持不懈地努力下,總算她開始注意到我了,不過一開始我衝她笑,她東張西望了半天,奇怪。我想也沒有我這麼『賤』的,估計人家以為我發在花癡,幸好帶了副太陽眼鏡還可以遮遮羞。不過後來她也開始回報我的微笑了,嗯,有戲。可惜她笑的時候神情還是那麼恍惚,我總以為不是對著我笑呢,不過前看後看,周圍就我一個人,這是我纔明白一開始她在東張西望求證什麼。

  夢夢(五)

  每次在路口相遇後一笑而過成了習慣,一如我習慣低著頭走路。於是路過那個十字街口是我一路行來唯一精神不四分五裂的時候,因為那藍發飄逸的男子仿佛一簇小小的火焰在那裡用他的微笑照亮我的前途。

  楊塵(五)

  每次在路口放慢速度,等到她瘦俏的身影出現,之後會心一笑成了我早起的理由,只是她的目光總像穿過我的身體望向遠方,不知什麼時候纔能真正停留在我身上。

  夢夢(六)

  我們這樣匆匆掠過,我的左邊是他,他的左邊是我,就像兩條相距很近的平行線,也許永遠沒有交點。

  楊塵(六)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纔有勇氣跟她打招呼,當時覺得瀟灑的長發,在她淡漠的目光注視下越來越沈重。她這種看上去很嚴肅很保守的女孩能夠接受一個陌生長發男子的邀請嗎?即使我們相遇近一百次了。

  夢夢(七)

  也許我該鼓起勇氣跟他說聲『早』,因為他的微笑,讓我每天都會微笑著處理工作上的問題,不再感到厭倦。曾多次幻想著我們會發生的浪漫故事,我卻沒有膽量讓它開始。

  楊塵(七)

  也許下次相遇我該向她說句『你好』,這樣纔會慢慢交流,不顯得唐突,很多陌生人不都是從最簡單的問候開始的嗎?何況我們互相微笑了那麼多次。可是她會理我這樣一個痞子嗎?她應該欣賞那種成熟穩重的男子吧。

  夢夢(八)

  這場病突如其來的擊垮了我,使我在自己小小的蝸居內躺了整整三天,一周之後纔有力氣出門。如果不是房東大姐的照顧,恐怕我就這麼死去都無人知曉。這便是我們這些背井離鄉人的悲哀。這個城市永遠都不會真正接納我們,我們也永遠不會真正的融入其中。

  不知道當初為什麼要一意孤行地跑來,卻又拒絕去適應有種腐朽味道的社會。知道自己過於天真,以為能夠保證不會在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城市中迷失自己,而這樣的代價卻是打擊與排擠。至今除了同事我竟在這城市中一個朋友都沒有,這不得不說是我過於固執與做人失敗的結果。我瞧不起那些虛偽的人,卻發現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也逐漸虛偽;我鄙棄那些不知如何賺到大筆金錢就胡亂揮霍的人,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多少有些嫉妒。發現自己被這城市一點點同化墮落,我卻不甘心掙紮著尋找過去的自己,這真是一種諷刺。

  嘗試改變自己去多接觸些社會,最終發現無法背叛內心的感覺,勉強自己的結果是連自身都被拋棄了,我已厭倦。這場病讓我終於有時間理清思路,不會再去做違背自己本性的事情,而對愛情的憧憬卻越來越強烈,真的害怕這樣的孤獨下去,那藍色長發微笑的男子在我高燒中一次又一次地侵入我的夢境。

  楊塵(八)

  那個女孩去那裡了?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不會出什麼事情吧?到底她去哪兒了?真後悔不早下決心跟她打招呼,否則有可能現在就知道她的名字和電話,免得我抓瞎……還是從始至終她一直把我當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對待(好像事實如此),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天啊!快些讓她出現吧!

  夢夢(九)

  再次路過那個十字街頭,卻看不見那在陽光下頭發閃著幽藍光的男子。在我生病的這幾天裡也許他曾在這裡徘徊張望,看我是否出現;也許在他失望幾次後就不再出現……這我也只能猜測,也許過去的相遇都是我自以為是的美麗錯誤。

  我是一個喜歡自作多情做白日夢的人,雖然現實常常與幻想的相反,我卻仍不放棄一次一次重復墮落到自己編制的故事中,總是在內心裡哀哀地對自己說:『難道做夢也錯了嗎?既然現實中得不到,就讓我做一小會兒美夢吧。』

  刺耳的剎閘聲總算將我從沈思中驚醒,我再次在行走中魂游身外了。傻傻地盯著碰到我大衣的車輪,纔反應過來自己又犯了個錯誤,恐怕要挨罵吧,我飛快地抬頭瞟了一眼,自行車上的短發男孩怎麼有點眼熟?。

  『對不起,沒嚇到你吧?』他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還是眼熟。

  『沒有、沒有……』

  『你沒有受傷吧?』

  『沒事、沒事……』

  『真的沒事?』他又笑了甩了甩發,『我第二次差點撞到你了,為了賠罪,請你吃飯。』

  『……』我抬頭看他,是他。

  『不會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吧?』他扮出一副悲傷的表情,『上次也是在這裡。』

  『啊!真的是你。』

  『你真的忘了?』

  『喂!你們兩個乾什麼呢?!還站在馬路中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們一跳,這纔注意到已經變燈了。

  『哎呀!』我下意識地衝向對面,站住腳纔想起他來,回頭一看,他還在馬路中央,揮著手大喊:『冒失鬼!跑那麼快當心車!別忘了我欠你一頓飯。』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也揮著手:『知道了!』交通協警還在瞪著我們,我忍住笑快速走向公司。

  楊塵(九)

  終於遇到她了,在她消失的這幾天,我狠心剪了頭發,為了有勇氣面對她。我告訴自己,不要再與她只做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只要她能再次出現,我就一定會鼓起勇氣。

  夢夢(十)

  遠遠看到那個十字路口,我的心跳得厲害,他等在那裡望著我一點點走近。我的臉有些發燙『鎮定!鎮定!』我不停默念。

  『嗨!』他微笑著招手。

  『嗨。』

  『冒失鬼,哪天有空我請你吃飯?』

  『我不是冒失鬼。』

  『還不是?兩次差點撞到你,最後你每次都急急地跑過馬路,不怕再被汽車撞?』

  『我趕時間……你不撞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好,我叫楊塵。』他突然伸出手認真地看著我。

  『你好,孟夢。』我條件反射地和他握手。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的手有點溫、有點抖,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

  『為了表達我兩次差點撞到你的歉意,想請你吃頓便飯,不知孟小姐是否肯賞臉?』

  『嗯?』他正經起來,我反而不知怎樣回答。

  『噢……』他有點失望,輕輕松開手,『看樣子我還是太唐突了,對不起。』

  『……沒關系……』

  『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

  『……』

  『……』

  我們相對無言。

  『哎呀!我又要遲到了!』我匆匆抬頭,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明天早上見面再說吧,明天見。』

  他愣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齒『明天見!』

  於是我又一溜煙地跑走了。

  就在剛剛,我的右手與他的右手相觸,那瞬間我有些昏眩,仿佛一切那麼不真實。也許我們是兩條稍稍傾斜的線,只要延伸下去,就總會相交。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是太沈醉於幻想中,而對他有的好感。大抵是因為他是我在這個城市遇到的唯一肯對我微笑的陌生人、留著那樣蠱惑人的長發,即使現在已經剪掉。如果有可能我會告訴他我更喜歡有著幽藍長發的他。那是一種很純粹的感覺,只針對他的人他的笑容,而不是別的什麼。

  ……

  也許我們不該停留在僅是這樣擦肩而過。『我們牽手,我的左邊是他,他的右邊是我。為什麼不去嘗試呢?』這是個好主意,第二天早上我在看到他的瞬間這樣想著。於是便微笑了,遠遠向他揮著手說:『嗨!楊塵!』

  p.s……終於打完了,沒想到寫的時候沒多少,打起來還真費事……不過這是我去北京4個月中唯一一篇成型的小說,送給自己漂泊的生活,也送給在異鄉漂泊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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