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夢無邊 2002-05-02發表於論壇
 

黑白之惑--苗疆女子

  七龍堂之一

  他見到她時,她一襲黑紗裹身,露著半截白玉般的手臂,各帶著兩只碧綠的鐲子,仿佛木制甚是沈重,赤著一雙雪白的天足,兩枚蜘蛛形狀的黑色耳墜晃啊晃的趁著天真偏又帶著致命嬌嬈的面容,正笑吟吟地望住那個攔路惡霸。他只覺頭一暈,心中狂喊:『我要她!我要她!』竟再也走不了一步。

  那惡霸正在調戲她,她卻毫不在意,仍只是含笑,他按耐不住正欲衝上去斬斷握住她臂的那只臭手,她似乎已然覺察,向他莞爾一笑,之後,便殺了一個人。他愣住了。不是因那正在下滑的屍身,而是她那嫣然一笑。之後,她又殺一人,街上大亂,看熱鬧的鄉民哭嚎奔跑,片刻散去。他只是不動,癡癡望著她。她收起殺人匕首,向惡霸同黨逃去的方向招了招手,兩道細微的綠光劃過,正在奔跑的兩人狂吼一聲倒地,不時便七竅流血而亡,那綠光竟又迅速投回到她的手中。他眼中只有她。她側頭一笑,極為頑皮的眨了眨眼,眸子中淡淡的碧光流動,轉身走了。他傻傻地跟著,無法離開一步。這女子並不美艷,但卻讓閱人無數的他心亂如麻。『我要她!』--不管她是誰。心中的這個念頭如此強烈的撕咬著他的心,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熱血沸騰,仿佛年輕時代。他注視著她的背影,突然有點悲哀--自己已經三十八了。

  她見到他時,正在被人調戲。他在街的那端望見,便欲拔劍救她,卻遲了一步,人已被自己殺盡。他卻不怕她的手段,只是癡癡地望住自己,又不像年輕的小伙子那麼衝動。她便突然對這個身穿白衫看上去三十出頭,神態瀟灑、微帶桃花眼的男子感興趣了。他很沈穩,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她知道這樣的人很難對付,可是卻偏又想去引誘他、征服他。於是,她向他一笑便走,他就跟著她了。

  一連十五天,他從未與她說話,只是像發了狂一般跟住她。她今天穿白,沒有殺人。他知道一旦她穿黑衣,就要殺人,有些罪不至死,而他--堂堂"鍾南大俠"卻不聞不問,只是看著她--連殺人時都是如此優美,含瞋的笑容,他怕自己遲早會溺死在這笑顏中,卻仍捨不得離去。

  今天她穿黑,剛殺了一人,他發現那綠光並不是什麼暗器,而是綠豆大小的碧色蜘蛛--她用毒。幾乎所有的武器都淬了毒。他突然想起最無情最狠毒的蜘蛛便叫"黑寡婦",塔是否就是它的化身?

  現在她心情很浮躁,他還只是跟著自己,卻不說半句話--她厭煩了,很不喜歡這種過於神秘的感覺,這樣只會讓她想殺人。

  慢慢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她突然回眸一笑,右手抬處綠光一閃。他大驚萬沒想到她會翻臉,突地拔劍刺出,那小東西竟"吱"地一叫,偏了一下讓過劍鋒直衝向他,他措不及防,劍身橫擺,『啪』地把那蜘蛛打落在地,它在地上抖動半晌,竟沒有死,她一招手,不知用什麼方法將它收回。她淺淺一笑,眸子中卻是冰冷的殺意,他暗叫『不好』。

  |『且慢動手!』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跟蹤我?』

  『……這樣就要殺我?』

  『是!』她的眸子變成深碧色。

  他微微一笑,心裡轉了千百個念頭,張口正要說什麼,突然掉頭就跑。她萬萬沒有想到待追時,他僅剩一個小小的身影。她竭力追去,只能不跟丟,縮短距離卻做不到,她暗自氣惱,一逃一追,片刻衝進一片樹林之中。

  已經不見他的蹤影,只有鳥聲『啾啾』浮光掠影,一片清幽,淡淡的霧氣繚繞,樹影虛虛幻幻,疑似夢中。她靜下心搜索,右手扣住兩枚『烏木神針』,恨不能立刻殺了他。突的左邊草叢中白衣閃動,暗器脫手飛去急如閃電,『奪』的正中白衫,同時大樹上一人如同飛鷹搏兔般急速撲下,她驚叫一聲閃躲,卻仍被撲倒在地。是他!僅著月白中衣緊緊抱住她倒在地上,一陣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心裡一陣迷糊,想拔匕首手腳卻不聽使喚軟綿綿無力。他不容她反抗,狠狠吻住她,仿佛要將她揉碎,她停止掙紮腦中一片空白……

  半晌,他放開她翻身坐起,他怕無法克制住自己。她氣喘吁吁,捂住嘴,眼睛『咕嚕咕嚕』轉著,臉上依舊紅得嬌嬈可愛。『……你、你要悶死我嗎?』她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他一愣,忍不住大笑。她氣惱之急,坐起來推了他一下,『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他不笑了,認真地看住她。『你知道第一次看到你我想到什麼?』她搖頭。『想要你。』『?』她愕然,『不賣。』『不是那個意思……』『那是什麼?……』她的臉又紅了,豁然站起冷笑『你把我當成什麼!』手一翻精光閃爍,一把匕首刺破他的衣服貼在他心前,冷冷的一股寒意湧來。『我喜歡你。得以一親芳澤,我死而無憾。』『是麼?』她莞爾一笑,他失神了,在這瞬間突然心中劇痛,那匕首已深深插入了他的身體。他愕然,她笑吟吟地望著他,那笑容如此甜美,宛如春水晨霧不可留住,他長吁一口氣,舒開了眉頭,微笑著、看著她、倒了下去……

  周圍很暗一片,只有一個女子的臉半隱半現浮在空中,他癡癡看著無法轉眸,突然那臉變成了巨大的黑蜘蛛向自己撲來,他想逃卻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那蜘蛛,一口一口地咬著自己,不痛心中卻有一種無盡的悲哀……耳旁有微弱的人聲。『他是「鍾南大俠」方震展,現年三十八,有妻已役,膝下一兒方琴年約十八、九,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後起之秀。他武功不弱,除非偷襲否則你不用毒想殺他並不容易。』一個有點漠然的聲音。『我又不想殺他。』他心中一陣溫暖,是她!『那沒事捅他一刀做甚?浪費我的藥。』聲音漸漸遠去,那人顯然已離開。他慢慢睜眼,轉頭望--她白衣如雪,含笑的眼睛看著他。

  『醒了?』

  『嗯。』

  『痛嗎?』

  『嗯!』

  她走過來,上下打量他。

  『怎麼也看不出你有三十八歲。……是真的嗎?』

  『如果可能,我想再年輕些。』

  『過來拿藥。』遠遠有人說道

  『老四你不能幫我端過來?』

  『不能。』

  她一臉無可奈何,向他做了個鬼臉,跑了出去。回來時手中多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喝下去。』

  他狡黠地笑了笑,『你喂我。』

  『為什麼?』

  『你刺了我一刀』想到傷口,心口就痛得厲害。

  她眨眨眼笑了,輕輕將他扶起。他喝了藥整個臉皺成一團『好苦!』

  她『撲哧』一笑,點著他的額頭,『你啊!怎麼像個小孩子?』

  他忽然抬頭去咬她的指頭,她驚呼一聲推了把他的傷口,在他呼痛之前跑出去。

  藥效極好,不到半個月傷就好了七七八八。他從來沒有見過屋子的主人,只是偶爾有紫衣閃過,他好奇之極,卻不敢輕易走動--簡單的布局,但這院落是個不折不扣的迷陣,他對陣法並不熟悉太容易觸動機關。

  窗外青竹婆娑生姿,隱著一條小道,晨霧彌漫,間或一兩聲鳥鳴,他深吸一口氣,深清氣爽。她推門而入『該走了。』

  『現在?』

  『是的。』

  『不和主人告別嗎?』

  『老四脾氣怪,不用管她。』

  她柔若無骨、細膩溫潤的手牽著他的手向外走去,他忘了說話,頭竟有點暈,一路上就如同走到了雲裡霧裡。

  他們游山玩水、笑傲山林,時常在野外露宿。她有時仍穿黑衣、仍是一言不合便殺人。他無法勸阻她,只能盡量去人少的地方。

  和她在一起是快樂的,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朋友、孩子,自從認識她開始,他不再與任何熟人聯絡,連選『俠少』這等大事都沒有去參加,江湖上開始流傳他失蹤甚至被人殺了。他的朋友、親人一直在尋找他,他一無所知,一心想著她斯守在一起。可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只知她叫楚楚。

  月光很好,小溪反著粼粼的光輕柔地流過,周圍樹影搖曳、草浪翻滾,一小堆火光在跳躍,他們並肩躺在長長的草地中,仿佛自盤古開天以來,就在那裡。

  她的眼睛亮亮的,在他耳邊吹著氣『我好像喜歡你。』

  『真的?!』他狂喜,翻身坐起摟住她的肩。

  她有點迷茫地看著他『我覺得這樣不好。』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第一個獵物。』

  『我?我可是大老虎,先吃了你這個獵人!』

  『你敢!』

  『怎麼不敢?』他笑著去搔她的癢,『現在就吃了你,你怕不怕!』

  『不怕。』她格格笑著躲避,攀住他的脖子,眼神迷離,『你試試。』

  他全身燥熱再也忍不住,手滑進了她的衣領……

  她輕輕喘著氣,『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他看著那落紅點點無言以對,她嫵媚地一笑,起身穿衣,『放心,我是苗家女子不會死纏著你不放。』她開始梳理凌亂的頭發。他一把抱住她,『楚楚我娶你!』她微笑著搖搖頭,撫摸著他的臉,『那樣你會後悔的。』『不會!你相信我!』她不再答話,掙脫了他的懷抱,望著滿月哼起苗家不知名的山歌,縹緲優美,仿佛夠勾在氤渝纏綿的氣氛中。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是瘋狂的,他們天天糾纏在一起,重復記憶著對方的身體,他決定不管如何一定要娶她。他有一種預感,楚楚遲早會離開,他不想失去她。

  他突然驚醒了,一摸身邊卻失去她的人,他匆匆穿好衣服衝出山洞。天色尚黑,遠處隱隱有打斗聲,他幾個起落縱了過去。她在微笑,黑衣如夜,手中匕首閃耀將對方長劍逼住。對方劍法凌亂勉力支橕,已是滿頭大汗,瞥見他來了大喜大叫:『方大哥!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快幫老揚逼毒。』他這纔注意到還有一人正盤膝而坐,頭上白氣直冒,左手被砍斷正流著黑血,正是自己多年至交。

  『老楊!』他怒叫,『劍南退下照顧老楊!』

  他『滄然』拔劍一劍急速刺向她的要害。

  她『唰唰』幾下逼退對手,『?』的擋開他的劍,瞋道:『你要殺我?!』

  他頓了頓,『把解藥給我,那是我朋友!』

  她微笑搖頭,劍南氣急,大叫『妖女』一劍刺向她背心,她肩膀一聳突的三點黑星從腰間打出,劍南措不及防只躲開了兩枚,他出劍『叮』的打落暗器,叫道:『去幫老楊逼毒!』劍南應了一聲,忿忿退了下去,『方大哥,殺了她!』。

  他用劍指住她,『解藥!』

  『他們先罵我,又不是我的錯。』

  『解藥!!』

  『又死不了人,最多武功盡失。』

  『你這個妖女!』劍南大叫。

  他忍住氣『給我解藥!!!』

  『有本事你殺了我!』

  他怒火上昇『你以為我不敢?』。

  一劍又一劍刺出劍身帶著雷鳴之聲,肅殺之氣充蕩,劍光交織成網將她網住。『叮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火光迸起,每一下震得她手麻。他步步緊逼不曾放松,突的一個劍花迤邐劍勢璀璨出冷森森的一道銀光。她臉色一變匕首翻處輕靈一點『璫~』正點在劍身『七寸』之上,借力飄起,頓時他的力道被截斷劍勢遲緩。她怒叱,反守為攻,匕首帶起一溜銀光直指他的要穴,左手揚起必有烏針打出。他一震劍再次反攻勉強站住腳,只是幾次險些被烏針打中,狼狽不堪。兩人均打出真火,已變成性命相搏。劍光大盛分不出人影,只見青衫黑衣在劍影中閃動。天已大亮。突然兩聲怒喝響起,『滄啷』他的劍與她的匕首同時落地,但她手中多了另一把匕首已點住他的咽喉。他冷冷看著她。『方大哥!』劍南輕叫,他擺手,她默默地看著他。半晌,摘下一個耳墜別在他的衣服上,『這裡面有解藥。』她笑得很淒涼,『漢人永遠是漢人!』輕輕吻了他一下,收了匕首慢慢退入樹陰中,最終掉頭而去。『楚楚!』他心如刀割欲追上前去,卻只是嘆了一生,返回來取出解藥……

  他再也不曾見到她,發狂地找卻找不到,他想去醫病的地方打探,卻找不到去那茅廬的小徑。他為了她棄家而去、遠離親友,那個耳墜成了唯一的紀念。從此『鍾南大俠』不復存在,江湖上多了一個半瘋半癲借酒消愁的醉漢,終日酒醉只會撕心裂肺地喊著:『蜘蛛!毒蜘蛛!』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最後他終於得知她時七龍堂裡的龍大--白楚,這個名字灼痛了他的心,那個亦黑亦白的女子,那個邪惡的女魔,她--毀了他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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