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我的寂靜之冬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 the sound of silence

  有些事情總是在你沒有准備的時候發生。或者,你明知道它要發生,卻遲遲地不肯去做准備。

  長春的冬天到的很早。10月下旬,2005年的第一場雪突然而至。夏天早已倉皇結束,我試圖抓住最後一絲餘熱卻發現自己正在一片寒冷中發抖。這個城市省略了秋天,恰如有些人要省略一些過程,直接進入蒼老。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耳朵裡塞著耳機,我在長春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琳琅滿目的商品勾不起我任何興趣,賣力吆喝的小販也不能使我稍稍駐足。我只是想走,讓雙腿走到麻木。我有太多太多空閑的時間。一旦停下來,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存在。

  而最先麻木的是我的臉和手。我不知道塞北的朔風是什麼樣子。我想這兒的風已足夠讓我體會到什麼叫利如刀割。從一條逼仄、彌漫著異樣氣味的地下通道走出地面,一股風很適時的鑽進我的衣領和袖口。冷,全身毛孔急劇收縮。我立住,打了一個寒顫,心知將發生什麼事情。然後眼淚痛痛快快的流出來,在臉上凝成冰。一個詞語迅速的佔據我的腦海和雙脣:哥哥。

  哥哥,我想讓你抱抱我;哥哥,現在我很孤單;哥哥,我想你了,但不是因為想你而流淚。我是流淚了,纔想起你。

  是的,我說過,我不會為某個人、某件事流淚。我會很容易哭,因為我沒辦法抗拒眼淚掉出眼眶的誘惑。它總是很突然的到來,哪怕你並不打算這樣矯情的脆弱或者懮傷。就像看電影或者聽音樂的時候你並不打算為人物的命運或某段旋律而哭,你明白那與你無關,但你總會發現自己在某一刻喪失了對淚水的免疫力。就像每次我看到那部已經很老很老的《畢業生》,每次聽見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響起,淚水都會悄然覆蓋面頰一樣。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 stone
  Beneath the hallo of a street 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l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That split the night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高中的最後三個月,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夜整夜的聽《The Sound Of Silence》。西蒙和加芬克爾,他們的聲音是讓人無能為力的安靜和懮傷。

  那是一段懮傷四處泛濫的日子。懮傷蓋過了寂靜的聲音。很多人喜歡上懮傷。

  而我,喜歡上一個懮傷的男孩子。孤注一擲地。

  他會抱著吉他,輕輕的唱歌給我聽。

  後來,後來他就再也不肯為我唱了。他說,我的懮傷是因為她。

  空氣裡彌漫著恐慌和絕望。戀愛,失戀,抑或一相情願的暗戀。什麼都要抓緊,什麼都很匆忙,什麼都是喧鬧。

  有的人,淚流過之後,很快就會忘記。有的人,喜歡收集起自己每次流下的淚,在哭不出來的時候欣賞自己的痛苦和苦澀。這樣的人都是自戀而又極度自卑的。

  有時候,我會告訴他,我哭過了。

  他說,你何必跟我說呢,既然你並不打算要我安慰你。

  他說,寧子,你這個人太浮躁。你不會理解我的。

  我說,你和她會在一起,一定會是這樣的。

  我很想對他說,你做我哥哥吧。但我沒有說。

  我說,你很像我哥哥。

  我有一副毫不在乎的面孔。

  故事會怎樣發展,從來都不在我的掌握中。

  And in the naked n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 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Fool" said I "you do not know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初到長春的幾個月裡,我拒絕回憶。盡管,回憶能帶給人快感。

  這個陌生的城市,我想,它會很適合我。那些流動的東北味的空氣和聲音,我不喜歡,但漸漸習慣。

  但是這裡沒有人會唱歌給我聽。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

  失眠重新找上了我。晚上坐在陽臺上,睜著眼睛,任夜風吹涼身體。

  開始嘗試去聽一些重金屬的東西,一些我從前不以為然的東西。那些狂暴憤怒的聲音,撕裂著我的耳膜。

  我知道,自己在變。人總是在變,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變的很少,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如果偶爾他還提起我的名字``````只因為,我還是忘不了,還是時常會想起他。而他是決不會想起我的吧。

  而我的哥哥,他也會忘記我。

  過去的事,過去的人,總會疏遠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同樣會忘記很多人。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

  我於是唱歌給自己聽,用一把破破爛爛的吉他。

  長春的冬天,太過寂靜了。而我的聲音又那麼單薄。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或許,寂靜,只是對我而言。

  一個男孩子對我說,你加入我的樂隊吧。他拿過我的吉他,彈了一曲又一曲。

  他說,真可惜,你這是古典吉他。

  我笑笑。

  他說,我給你一年時間。你換把電琴。

  他看著我。我感覺他臉上的痘痘都在泛光。

  我說,對不起,我更喜歡聽別人彈吉他。

  我想,一個18歲的女孩子,還沒有真正去愛過一個人,也沒有被人愛過,委實是一種缺憾。

  於是我接著對他說,但你能給我一年時間去喜歡你嗎?

  對不起,我只是開個玩笑。那個男孩子露出訝然的神色後,我說。

  那個晚上,我翻出《The Sound Of Silence》,一遍一遍的聽,淚流滿面。

  有些東西已經刻在骨子裡,除非身體腐爛,否則丟不掉了。

  And the people bow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And the sign flash out its warning
  In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And the sings said "The words of the prophers are
  written the subway walls and tenement halls"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s of silence

  我聽見了雪融化的聲音。

  陽光也很溫暖。

  我已經下定決心去愛這個城市。雖然,我們彼此都不了解。

  有人在背後大聲叫我,告訴我他是我多年的好友。我轉過身去盯著他的臉。我搜遍腦海卻找不出有關這個人的任何印象。我抱歉的衝他笑笑。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以為我記起了他。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說嗨。然後我們擦肩而過。

  那一刻我的心充滿了寧靜。

  10月,我穿梭在長春的大街小巷。我躲在被窩裡輕輕的為自己祝福。

  知道嗎,這是一個多麼寂靜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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